贺兰雪唇畔浮着笑,不过顾眉笙怎么看怎么觉着他是在阴险的笑,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着今天就是豁出去了,就算让她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他肯出手相助,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然而贺兰雪并没有让她上刀山下油锅,只对一旁的阿鹂挥了挥手,“去把我屋子里的那一盆水端出来。”
阿鹂不做声,默默的回房端着他屋子里的水出来,说它是水,其实也不是,因为那是三天前,贺兰雪制出来的,为了弄这么一盆水出来,他的草药园子里的草药,被他折了大半。
阿鹂把水放在地上,然后等着贺兰雪发话,顾眉笙看着眼前这一盆清澈的水,不明白贺兰雪要干嘛。
贺兰雪让阿鹂带着以荷站在一旁,然后他二话不说,端起那一盆水,劈头盖脸的往顾眉笙身上泼去,顾眉笙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泼,呆了一瞬,直到身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感,她起身惊叫了一声,看着一旁冷笑的贺兰雪和目瞪口呆的阿鹂和以荷。
她心里早把贺兰雪诅咒了个祖宗十八代,可是她忍着身上一阵阵的刺痛感,硬是生生受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漉漉的,而且,她感觉脸上贴着的面皮,在一点点的剥落。
这,难道这并非普通的清水?要不然,凭她的技术,如果不是特定的药水,任凭别人怎么撕扯,也不会发现她这张脸是假的。
周身火辣辣的疼痛不已,像要把她的皮肤都撕扯下来一般,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抬起衣袖,把她的面容遮了大半。
脸上的面皮完全脱落,掉落在她的的脚边,她尴尬的抬着衣袖,尽力把面容遮住,这世上,除了师父和以荷,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她可不打算,让自己在没有伪装的情况下,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贺兰雪冷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她脚边掉落的面皮,“想不到姑娘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请姑娘在烈日下站满三个时辰,介时,雪必跟姑娘走一趟蝴蝶山庄。”
说完以后对着以荷和阿鹂挥手,示意进花厅,阿鹂面上没有表情,带着以荷就要进去,而以荷呆呆的看着顾眉笙,明显不想进去。
“以荷,去吧,姐姐没事。”顾眉笙一字一句的忍着痛楚,咬牙切齿的说道,以荷还想说什么,可是阿鹂抱着她,跟在了贺兰雪身后。
周身都疼,顾眉笙站在院子里,在烈日下站着,感觉就像在火上烤着一样,到处都是灼烧的疼痛感,她咬紧牙关,一手抬袖遮着面容,另一只手,在衣袖下暗暗握成拳,借此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贺兰雪在花厅坐着,不时喝水或是拈一块糕点吃着,或是和以荷讲一些奇闻轶事,就是没有看一眼院子里的顾眉笙。
刚开始,顾眉笙还能忍受着身上的疼痛,默默的站着,可是两个时辰后,她就感觉有些吃不消了,全身像要散架了似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嘴唇苍白,嗓子干得像要冒火一样。
抬袖的手,举得酸麻,她举着的手像举着什么重物一样,酸痛不已,后来她无力再举着手臂,遮挡自己的面容,一咬牙,就把手放了下来。
站在烈日下,她有些头晕目眩,贺兰雪抬眸,就看到了烈日下,抿着唇站着的顾眉笙。
顾眉笙脸色略有些苍白,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恬静而美好,静静的立着,像一枝含苞欲绽的白玉兰,本来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在烈日下,冒出了一阵阵的白色水雾,让她看上去,如梦似幻。
美人如花一水隔,贺兰雪看着顾眉笙的面容,有些入神。
她的眉眼与记忆中的那个黄衣小女重叠再重叠,时光与记忆在他脑海中呼啸而过,记忆中的小小孩儿,睁大杏眼,他俯身,与那小孩儿纯净的眸子对视,他像跌进了大片暖阳中,周身温暖而宁静。
那是他这辈子,最温暖的时光,和再无法重来的安宁时日。
他就那样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顾眉笙,隔着花厅外葱茏的花木,与记忆中之人,隔着万水千山,可是隔不断他的思念与内疚。
顾眉笙容貌出众,与贺兰雪相比,也丝毫不逊色与以美貌出名的贺兰雪,只是她终日把自己掩藏在假面之下,因此没有人知道,她也是个倾城倾国的女子。
“哥哥……”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飘来,飘飘渺渺,声音被拉长了,像隔了漫长而遥远的时光,贺兰雪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时间好像停住了,停在了过往的时光中。
“哥哥,姐姐晕倒了。”太多的东西在脑海中回放在回放,贺兰雪看着眼前以荷纯净的眸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荷的话。
他像一个木偶一样,跑了出去,抱起地上的顾眉笙,往屋子里抱去。
他看着床上的顾眉笙,五官像被人封住了一样,他就像浸在大海中,耳畔没有声音,他发不出声来,也听不见,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站在茫茫大雪中,头晕目眩。
看着床上顾眉笙驼红的面颊发呆,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人,这么像……
“公子,公子,你别吓阿鹂!”阿鹂哭哭啼啼的拉着他的袖子,不明白一动不动的贺兰雪是怎么了。
许久之后,贺兰雪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床上的顾眉笙,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阿鹂,“阿鹂,你怎么啦?”
阿鹂张张嘴,看着贺兰雪迷茫的眼神,只是摇摇头,最后把千言万语都化成了唇角的笑意。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贺兰雪安好,不受世事纷扰,而她,情愿一辈子都做他的婢女,照顾他的起居。
以荷搬了个矮凳坐在床边,等着顾眉笙醒来,她心中着急,从小到大,姐姐从来没有这么吓人过,顾眉笙此刻安静躺在床上,嘴唇和脸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以荷安静的坐着,贺兰雪也坐在一旁,愣愣的看着顾眉笙,阿鹂此刻得了贺兰雪吩咐,在厨房里熬药,她扇着扇子,坐在炉火旁,心里平静得毫无波澜,反正自从贺兰雪救了她的那天起,她就决定一辈子都做他的婢女了。
熬好药,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给顾眉笙喂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顾眉笙悠悠醒来,身子再没有刚才的灼痛,反而全身都轻飘飘的,不过睡了几个时辰,但是好像把以前的睡眠全部补回来了一般,她此刻精神头很好。
“既然醒了,那就起来收拾一下,然后就出发。”贺兰雪平静了一下了情绪,恢复了他一贯的清冷姿态,他转身面对阿鹂:“阿鹂,让你准备的热水准备好了没有?”
“已经准备好了。”阿鹂道。
“嗯,带她下去梳洗,然后你收拾一下,弄好了我们就走。”贺兰雪说完,带着以荷走了出去。
阿鹂带着顾眉笙下去沐浴,屋子里早准备好了热水,水里还洒了一些花瓣,都是顾眉笙平素没有见过的花瓣。
“这是一味药草的花瓣,对人体无害的。”阿鹂察觉出了她的疑惑,解释了一番,“姑娘自行方便吧,阿鹂先退下了。”
顾眉笙点头,阿鹂便退下去收拾东西了,她沐浴完了,扯过屏风架上的衣服,想来这衣服,是阿鹂的吧,她穿着正合身。
然后坐在梳妆镜前,拿出她的那一套工具,捣鼓了一会儿后,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凡模样,做完这一切,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那三人都已收拾好了,此刻坐在院子里等她。
她有些歉意的快步走到院子里,然后对着贺兰雪行了一个礼:“眉笙先谢过公子了。”
贺兰雪摆摆手,没有说什么,阿鹂却特意看了她几眼,她这一番伪装过后,真的是极平凡的一个女子,好像刚才的美貌女子,只是出现在了梦中一样。
然后,四个人从后门出去,出门后,贺兰雪轻轻拍了旁边的一棵树,那些树木移动,宅子便消失在了树林中。
他们绕过树林里的官兵,阿鹂微不可闻的呸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的往官道上走去。
“公子,我们此刻是要去蝴蝶山庄吗?”走出了树林,阿鹂背着一个小包袱,开口问道。
贺兰雪背上趴着以荷,他一边走一边嗯了一声。
“可是不知道能不能进蝴蝶山庄,想来蝴蝶山庄现在应该在给白小姐办丧事吧。”顾眉笙开口,想起白玉蝶,她心里有些难过。
“不会,我们是去给白玉蝶翻案的,管家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的。”贺兰雪开口,背着以荷走在了前面。
顾眉笙看着有些暗下来了的天色,加快脚步跟上贺兰雪。
此次前去蝴蝶山庄,一定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吧!顾眉笙心想。这些事情耽搁了这么久,也算找到了许多证据,想来这一次,一定能把幕后的凶手找出来,以告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