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京无奈,自家殿下要狠毒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狠毒。
“可是殿下,先前瑾容姑娘也是……大年三十那日,安家必定会入宫赴宴,殿下这般会不会……”
慕北卿握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力道,骨节分明。他蓦地回想起了那一日安瑾容决绝转身,奔出长乐宫的情形。
他不想再伤她一次。
“罢了,届时再看吧,本王不会让那个女人脏了她回家的路。”慕北卿猛地将茶盏往青石砖上一摔,眸底是复杂到深不见底的波澜。
子京很是乖巧地将碎了一地的瓷片捡起,又嘴贱地问道:“殿下,瑾容姑娘还能回来吗?她都那么说了……属下也真是为殿下觉得不值,天下姑娘往殿下身上倒贴的多的是,怎么偏偏跟瑾容姑娘杠上了呢。”
“女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要是信了,本王这辈子可就没希望了。子京,你可知本王为何独独跟那丫头杠上了么?”慕北卿薄唇微勾,眸底的柔意掩都掩不住。他似乎看见了,安瑾容此刻正在他面前同他调笑嗔骂。
子京正襟危坐,谄媚笑道:“来来来,殿下给属下讲讲殿下往年的风流事儿!”
慕北卿抬脚就将子京踹倒:“本王要讲的是她的事,你是不是想回禁牢了?”
子京忙翻身坐回小板凳,又是一个谄媚的笑。
“你听说过倒斗么?”慕北卿莫名其妙地问了问了句。
子京表示听说过的,就是挖人家祖坟的事儿嘛。不过虽然能倒出来不少好明器,却是也有不少人丧命在古墓里。机关重重,死人尸变,都是虽是得防备的事。
慕北卿满意颔首,这子京还不算孤陋寡闻。于是清清嗓子,继续道:“容儿曾经便是以倒斗为生的,而且她的手艺在江湖上还颇有名气,每逢下斗,必出明器。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七年以前,钦天监算出一句‘得空尘者得天下’。本王那时因母妃之死被蒙了心智,势必要登得天子之位,为母妃昭雪。
本想寻钦天监问个明白,可不知是否是窥得了天机,那人未出三日便暴毙身亡。只是钦天监的话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天元,本王偶然之间听闻空尘藏于北晋的墓中,所以那时向父皇请缨出使北晋,商议和亲,以结秦晋之好。
父皇也曾怀疑过本王是否是为了空尘而去,于是暗中遣人暗中跟踪。恰巧被本王发现,将其灭口,用易容之术换上了本王的人,利用这个契机打探到了那个墓的具体位置。本王那时不过年方十二,还是年幼心急,当即便派死士挖了盗洞下墓,谁知那墓太过古怪,数十个死士下去后悄无声息地覆没了。
本王对于倒斗一事也不太通透,便花重金请来几个土夫子,他们说这斗的构造从未见过,怕是只有张家人才有法子。奈何七年之前张家已经闭关长白,无从请来。那时,有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到本王暂住的府邸,说她有法子。本王抱着姑且一试的心将她带了去,那小姑娘便是容儿。
她只说自有法子将本王想要的物件带出来,并未叫那些个土夫子跟近瞧瞧。几个时辰后,容儿一身狼狈地出了斗,手里边掂着个明晃晃的玉环,正是空尘。那些土夫子竟没瞧出古墓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不由惊诧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像进去做客一般悄无声息地进出。后来那丫头告诉本王,她知道下边是本王的人,已经给安葬好了。还说如果本王真的想一统江山,只要好生待万民百姓,她这趟下斗无需酬金也是值了。
本王问她姓甚名谁,她只说自己知道自己姓张,其别的一概不知。土夫子这才心服,若这丫头不是张家人却年纪轻轻有逆天手艺,指不定会在路上给她下套弄死她。那丫头是本王这一辈子第一回感兴趣的女人,也是第一个本王想保护的女人。只是不知为何,后来那丫头莫名其妙成了北晋的宁颐帝姬,记忆全无。”
“也真是苦了殿下了,等了瑾容姑娘整整七年,如今还遭此冷落。”子京捂胸作痛心状,又引来慕北卿一番暴打。
“本王还没说完呢。一年以前,又传出‘空尘共三,完备方行’的谣言,本王想着反正已经弄回了一只,再弄两只也无妨。却是不曾料到,东阳宫不知何人得知剩余的空尘尽数在原先的墓中,于是请了北晋洛家的九小姐去领他们下斗,本王也暗中随同。
谁知道他们下去竟再无动静,本王在那几年也学了些倒斗的要领,知道张家能安然无恙进出古墓是因为张家人身上天生有死气,本王便携了燃有死人骨头的尸香下了斗。四处搜寻无果,只得救了洛九娘和她的随身侍女。几番询问,她们却说空尘在东阳宫的人身上。本王将两人软禁,暂去处理公务,谁知回来时那个侍女已然不见。”
子京抚额:“于是殿下,您就把那洛家九小姐的手给砍了?”
那时子京已经从禁牢出来,成为慕北卿的暗卫,看守洛九娘和小棠的事便是交由他做的。哪晓得那个小棠还有点本事,竟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差点还得他丢了身家性命。一想到此,子京巴不得将小棠凌迟处死。
“洛九娘的手,不是本王砍的。具体情形本王无心细问,洛九娘跪求本王,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本王一怒之下砍的。她说放她出去后,她自会助本王寻得空尘,并放小棠一命。本王给她下了蛊,这才放了她走。”慕北卿那时暗自忖量,小棠的逃走估计也是洛九娘一手策划的,只是不知目的为何,便想放长线钓大鱼。
然而慕北卿并不担心洛九娘会自个儿解蛊,因为那蛊连凤漓都解不了。说来惭愧,那也是他无意间想搞事情结果却搞出了个蛊,为寻解蛊之道他还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三年之约已余两年,即便洛九娘和小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回来的。
这世上,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至于小棠,慕北卿已经没有必要去大动干戈地去找了,东阳宫位于汴京城,离沧禾城相邻极近,而他安插在东阳宫的算子早就时刻盯着了。
“殿下这一盘棋当真是下得好!依属下看,熙妃娘娘很快便能正名了!”子京打心眼里替慕北卿高兴,若是慕北卿登得皇位,那他每年的俸禄估计多多少少会涨那么点儿。到时候,就能解甲归田,娶个媳妇安度晚年了。
慕北卿像是忽的想起了什么事,转头问道:“子京,上回张家是不是差人给容儿送信催她回长白了?那丫头如今记忆全无,不可能乖乖跟张家回去。张家最近有何动静?本王怕张家对容儿不利。”
子京倒是觉得慕北卿的担心实在是多此一举,都是一家子人,总不至于骨肉相残的。可碍于慕北卿严加追问,子京只得将张廿九的事告诉了慕北卿。
“张家的二十九爷么……看样子,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太过枯燥了。”慕北卿修眉微挑,似是睥睨天下般的孤傲。他对于任何事都像是皆在其预料,除了安瑾容。
“对了,张家既然派出了张廿九,定然是容儿的归期已近。子京,这些日子,你多派人守着,切不可叫她贸然回长白山。”
子京拱手一揖:“是,属下明白。”
此时安府的一大家子都在事堂里边,静得地上掉个绣花针都能听得清楚。
安昭华和柳晴回来了。
要说这安昭华也真是命大,被凤漓丢了一罐子保命的药丸,即便被打得皮开肉绽,也只不过是皮肉之痛,丝毫未曾伤筋动骨。前些日子在宫里养好了伤,又被教了些宫里的规矩,这才给放回了家。
“昭华给父亲母亲请安,让父亲母亲担心了,是昭华的不是,求父亲母亲责罚。”安昭华恭敬伏在地上,几个拜礼皆是没有丝毫差池,引得安逸荣大喜,连说安昭华长进了不少。
讲道理,安昭华的姿色能与安瑾容匹敌,此时一袭蓝紫襦裙,将那张白嫩的小脸儿衬得更是不俗。
“父亲,怎的不见大姐?昭华近日几番思忖,确是昭华的不对。昭华本是庶女,不当与嫡女相争,昭华如今想给大姐赔个不是。”安昭华缓缓起身,温婉一笑,潋滟芳华。
一提起这安瑾容,安逸荣就头疼得很。
他是真的很心疼他的银子啊!
“妹妹说的哪里话,长姐本该让着些妹妹。昭华,姐姐先前对不住你,切莫放在心上啊。只是妹妹口口声声说要向姐姐赔罪,姐姐若是不受,既损了妹妹的面子,姐姐自个儿也得遭人诟病。不知妹妹,想如何向姐姐赔罪啊?”安瑾容身后两侧是云陌和锦颜,莲步轻移,踏进事堂。
安昭华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阴鸷,转而笑颜相对:“妹妹给姐姐备了件礼物,希望能与姐姐化干戈为玉帛。”
安瑾容微微勾唇,这安昭华,与先前确实大变了模样。如今,也算是棋逢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