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让我将这事瞒着,是因为玉环在你手上?”安瑾容蹙眉,若是这般。小棠大可不必如此,被人知晓了又如何,奔去海角天涯一了百了。
小棠默了半晌,轻摇了头,道:“也不全是,我方才所说的,只不过是这秘密的前传。这秘密的核心,应当能回溯到几千年前。”
安瑾容稍有些蒙,若是如她所言,那岂不是在与亡人纠缠不清?
小棠说,这玉环已经不在她手上了。亦或者更为确切的说,这玉环从她醒来时,便已经不是真品了。
又或许,一种更为惊悚的推论,那玉环,早已是赝品了——东阳宫之前,还有人下去倒过斗。然而连盗洞痕迹都不见,可想而知,先前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东阳宫的消息极为灵通,知晓了派去北晋的所有人皆是死在了墓中,而后又派死士下去察点,独独不见洛九娘与小棠,料定玉环必然在这二者其中一人手上,于是遣人四处追杀。
小棠实在走投无路,稍稍易容了一番,又暗地里杀了个与她身形相近的女子,假装无意瞧见东阳宫的布告,将那女子的尸体与假玉环带入东阳宫。这么一进,就是一年多。东阳宫为避免小棠倒戈,控制了小棠口中的家人。
她却也还是有些良知,念在替身家人的面儿上,不敢轻举妄动。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小棠想通过东阳宫深广的根系,寻出真玉环的所在。
她说,极险之地未必险,万安之处绝无安。
安瑾容似乎多多少少明了了为何小棠如此心忧事情败露,原是怕玉环为假被人揭穿,不单她自己性命堪忧,恐怕还会牵连那一家人。
那小棠这可就称得上是灭门了。
而北晋亡国,几乎也是因为小棠。
小棠为了寻出真玉环,暗中以洛九娘的口吻给北晋正文帝报了信,只说是东阳宫手里的玉环是真品,怕外人知晓了来夺它,对外宣称拿到了赝品,特地要寻真品。
正文帝是个明眼人,一看便知东阳宫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细细想想,这玉环怎能使得东阳宫这一大宗派如此重视?其中定是有大乾坤的,更何况这墓是北晋的墓,洛九娘是北晋的人,理应玉环也得归于北晋。
于是正文帝派人去了一趟东阳宫,且还是光明正大地去。谁知那前去东阳宫的几人,早早便遇上了乔装成平民的小棠。
被她一番添油加醋,那几人的爱国之心猛涨,又加上被小棠悄悄下了药,自然说话过了些,引得东阳宫勃然大怒,诘斥北晋欺人太甚,一怒之下送了那几人去阎王爷那儿了。
小棠又快马加鞭给正文帝寄雁传书,说是东阳宫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了探子,正文帝怒,向东阳宫宣战。一方面是想夺回玉环,一方面是想彻底将东阳宫收为己用,以遏制天元的一国独霸。
东阳宫宫主觐见了天元帝,只说求兵助援,待攻得北晋,将其半壁江山赠与天元帝。一番权谋,天元帝决定联手东阳宫,派兵出征北晋。
这晋元之战,持续了足足有一年。天元原本国力孱弱,只因东阳宫撑场才得以独霸一方。此次征战若单是天元,怕是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由于东阳宫鼎力相助,天元大胜,北晋亡。
祸根不过是人心难测。
“那明楚呢?”安瑾容先前听小棠说,洛九娘那回下墓,也波及到了明楚。北晋亡国,天元独大,那明楚在一年之间又发生了何事?
小棠抿了抿唇,道:“具体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只不过明楚并未涉及,因为明楚早在七年之前,便已经见过了那玉环,知晓了其利弊,权衡罢决定放弃它。”
安瑾容身子猛地一颤,小棠所说的话,似乎与苏苑所说的话中,有些暗含的相同之处。默了良久,问:“小棠……那玉环可有名?”
“空尘。”
安瑾容差些眼前一黑晕过去,她只觉如堕迷雾,前所未有的绝望。这一环套一环,直将她套在正中央,动弹不得。
苏苑与小棠皆是不约而同念到了“空尘”,二人所讲述的截然不同的事,却是连在一起的。
安瑾容先前一直以为,只要寻到了小女孩,便万事俱破,谁知,洛九娘才是抽丝剥茧的关键。她始终不相信,那小女孩就是她自个儿,尽管那师姐一口咬定。
“小棠,此事我绝不外传。只是,为何那般多的人都要来寻空尘?”
小棠眸子里边抹了丝光亮,兴许是断定她的性命暂且无忧。闻言,神秘一笑:“至于空尘究竟是什么东西,如今时机未到,还不方便与你说。不过,若你能先人一步寻到九小姐,那便能知道了——空尘如今在九小姐手里。”
安瑾容撇撇嘴,心说找洛九娘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人家精通易容术,随随便便变张脸从背后捅你一刀。上回叫锦颜去查,到现在都没影儿,其难寻的程度也可见一斑了。
许久,小棠又道:“其实,要寻洛九娘也并非难事。”
安瑾容抬了微沉的眸子:“此话怎讲?”
“因为还有慕北卿是个好寻的主。唉,若你还是九皇子妃的话,那就好办了,随时能去问你夫君关于这事。你说说,现在该用什么身份去?”
安瑾容的心猛然一搐,不提慕北卿她们还能好好说话。不过小棠说的也是,现在再去,只会落人笑柄。
“那江无尘都知道些什么?”
小棠眨了眨清亮的眸子,好似她方才说的祸国之乱与她毫无干系,安瑾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觉着小棠似乎只是个十七八的丫鬟,洛九娘还是那灵韵楼的主子,天下仍旧安然。
历史不单是几个年份,几段言语,几个人物,它更是一个朝代的兴盛荣衰,只是有些事,既然做了,就永不能回头。
尽管安瑾容根本无法预料前路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
“无尘太子啊,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方才我说过,明楚的人并未有过多涉及,只是恰巧知晓有空尘一事。总而言之,九小姐才是重中之重。”
安瑾容神色凝重,对上小棠的眸子,道:“你要寻空尘,我要寻洛九娘,倒不如联手起来?”
小棠稍有害怕地缩了缩,她知道眼前这女子“谋王”的称号可不是盖的,她怕她被安瑾容吃干抹净——到最后既见不到人,又找不到空尘——全数被安瑾容拿去了。
安瑾容扶额,心说这小棠怎么这么多疑,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桥梁不要一言不合就坍塌好吗?
“小棠,相信我,我说联手,就一定不会逾越,大可不必担忧。”
“好!”小棠也算是豁出去了,不管安瑾容是何居心,她如今只是想尽快寻到空尘,保命要紧。更何况,北晋亡国是有她的份的,不帮安瑾容做些事,她良心上还是过不去的。
安瑾容缓缓笑开,直将小棠看痴了去,她说有些饿,想再去膳房拿些吃食。小棠一边撇嘴骂她一个女孩子家吃那么多,一边还是很痛快地偷偷从膳房里带了些东西。
小棠见安瑾容吃的模样,有了馋意,不由分说便争着从安瑾容那儿分了一半,二人直将盘里边的吃干抹净。安瑾容仍旧继续她与周公的谈话,小棠也将屋子好生收拾了番,免得叫人瞧出破绽来。
一夜安沉。
翌日,安瑾容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她没什么心思多睡。刚用罢早膳,那师姐便满脸的不痛快,几步踏了进来。
“哟,当真是早,来来来,咱们再促膝长谈一回。”安瑾容手脚被绑着,只得用下颚指了指她身边的檀木椅,示意她坐下来慢慢骂。
女子气不打一处来,往椅上一坐:“好你个安凉尘,竟然跟天元皇室还有交集!宫主传话来说放你回去。”
自由来得有些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安瑾容压根还没反应过来她都噼里啪啦说了些什么。良久才回过神来,面色一喜:“当真?何时动身送我回去?”
女子偏过头懒得望她:“不然怎样,难不成你还想被绑在这?是你想多了,轻功那么好的主哪有要人送的道理?现在就动身,记住,以后若是还插手这件事,东阳宫不会轻饶。”
这件事……哪件事?把话说清楚她们还是好朋友。不过安瑾容是知道的,问了等于是白问,不如闭嘴打道回府慢慢打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道毕,女子愤愤起身,拂袖扬长而去。
安瑾容唤进了小棠,低声嘱咐道:“往后你留在东阳宫得多加注意,我是极其需要你这内应的。若是有什么情况,直接将书信带给灵韵楼的苏苑姑娘,我不定期去几趟。”
讲道理,交给苏苑是最为妥帖的,起码苏苑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内情,三人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同一战线的。
“你还去青楼?真是没看出来你还好这口。”小棠强忍笑意,调侃道。
安瑾容佯装怒嗔:“少废话,东阳宫这边就靠你了。”
又是一番嘱托,安瑾容才安心离开。这么一路她的心思似乎都是繁杂的,究竟是何人,能要挟东阳宫放人?
如今最有可能的只剩一个慕北卿,只是,凭他们现在的关系,他真的会顾及她的死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