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容目送慕泽踮足而起,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内,安瑾容方才叹了声,前去永宁宫给杨太后请安。
她是从小道绕去的,一般来讲没人闲得慌走这羊肠小道,虽说又费了不少时间,也总算是没遇见什么不痛快的人。
永宁宫的雕花木门大敞,活像张开了大嘴,等着她这只鳖入瓮。安瑾容缩了缩脖子,撇撇嘴,心说不就是请个安,没什么好怕的,加油鼓气完,大步踏上前去。
宫前的侍卫是个记性好的,一日前见过安瑾容一面,知道是杨太后的人,便也没说什么,直径退到一旁,让安瑾容进去。
“多谢。”安瑾容挺喜欢这种久违感觉——众人恭敬相为,真的是久违了,从北晋亡国以后。
殊不知这一句多谢,让这往后的安瑾容收了多少心腹。
杨太后一袭华袍,慵懒靠在贵妃椅上,见有来人,微微抬了抬眼眸,瞧清了又合上:“容丫头,今儿身子可还不适?”
意思明显的很,如果好全了还来得这么晚,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就是懒得得抽抽筋了。
安瑾容眉眼淡淡,果真是一言不合就挑刺!女子恭敬跪在大殿中央:“臣女身子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凤大人却说可能会嗜睡一阵子,求太后娘娘责罚。”
事实上,她压根儿连凤漓的面儿都没见上,可有时候把凤漓搬出来就是能省很多麻烦,可以说比江无尘还好用。
杨太后浊暗的眸子透了丝光,是啊,她差些忘了,安瑾容跟凤漓似乎关系不错。
“既然凤大人这么说,那哀家就准你这些日子好生歇着,莫要再早起来请安了。”
安瑾容心下一喜,却面不改色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杨太后淡淡挥手,示意安瑾容可以离开了。
“臣女告退。”安瑾容又是一拜,退出了永宁宫。一路上,她寻思着往后要不要拿凤漓来给杨太后个下马威,反正不用也是白不用。
“王嬷嬷,你觉得那丫头如何?”透过雕花木窗,望见安瑾容已经走远,杨太后方才直起了身子,问身边的王嬷嬷道。
王嬷嬷福了福身,余光悄悄打量了下杨太后,从人脸上看不出欢喜,说她好不是,说她不好也不是,可在人家太后娘娘身边,时常碰见这种左右不是人的事儿。
“奴婢以为,多个助力总比树个劲敌好。”
杨太后淡哼一声:“你认为,那丫头是哀家的劲敌?”
“奴婢就直言了吧,那安大小姐表面上看起来安守本分,不谙世事,心思单纯的很,实际上,奴婢觉得她将来有朝一日,定会凤临天下。所以,太后娘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收为己用岂不更好?”
杨太后赞许地颔首,这王嬷嬷跟随她也是有些年了,深得她心,识人的眼见也是不凡,她这番话是当真说进了杨太后的心坎儿里。
“还是你最为知晓哀家的心意。那依你所见,哀家该如何将其收为己用?”
王嬷嬷知道杨太后这是在试探她,道:“奴婢觉得,此事太后娘娘心中已经有了数。”
太懂主子的心,最后会死得比谁都惨。
杨太后哑然失笑。此话不假,她给安瑾容设的这盘局,她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她是太后,她只是个府门小姐。
那边儿的安瑾容却是毫不知情,脚下步子愈渐地慢了,又行了几步,她停了下。
前面有人。而且还是一群人。
“臣女,见过平邑公主。”安瑾容微叹一声冤家路窄,碍于尊卑问题也只能屈了身子行礼。
平邑眉梢高挑,满眼的不屑:“怎么,去给皇祖母献殷勤了?卿哥哥心里边的人本来就是茗仪妹妹,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也是你自讨苦吃!”
安瑾容只觉像是千斤重的石头猛然压在了心上,喘不过来气。“慕北卿”这三个字,已然成了她的禁忌,平邑那一番挑衅,无异于是又往她伤口上捅了一刀。
她本来以为只要避过茗仪就好,谁知道,她被未娶先休的丑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天元皇宫,就连外邦的些人也是在暗中指指点点。
安瑾容第一次意识到了,能有那么一件事,让她彻底抬不起头。那个笑望沧海桑田的宁颐帝姬去哪儿了?恐怕,在慕北卿出手从断头台上救下她的时候,便已经死了吧?
如今的她,只能仰人鼻息。
“贱蹄子,本公主跟你说话!”平邑见安瑾容毫无反应,以为自个儿遭到了安瑾容的无视,于是拂袖大怒道。
安瑾容缓缓仰起绝世的面容,眸子微微浸湿,一字一顿道:“平邑公主,未免管得有些宽了吧?”
平邑几个步子上前,猛然抽了安瑾容一耳光:“放肆!敢在本公主面前造次!”
白皙的小脸儿上生生现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女子唇角含血,笑:“平邑公主,力道还不够,继续如何?臣女今儿个任凭平邑公主打,绝不还手。”
就这么被打死了,她觉得也挺好。
平邑怒极反笑:“好啊,今儿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打死了可别来找本公主索命!”
话音未落,反手又是一巴掌,清脆的声音清晰传入了平邑身后的宫女耳中。那些个宫女望着安瑾容自甘被打,不禁心忧,平邑平日里被皇上宠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指不定今儿安瑾容会死在平邑手里。
“好!我绝不来找你索命!打死了算我的!”安瑾容仰天大笑,脸肿得老高——平邑十几个巴掌,个个尽了全力,尽管平邑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打久了,又有谁受得过来?
平邑也笑,肆讽地笑:“本公主今儿就毁了你这张狐狸精的脸!”
继而,用尽全力再一耳光,直叫安瑾容生生喷出了血。
“啧,打得本公主也乏了,拿长鞭过来!”平邑停手。望了望通红的掌心,还别说,这么打下去她的手也会废掉。
宫女为难地望了眼平邑,又打量了下已经被打得辨不出雌雄的安瑾容,轻声道:“公,公主,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平邑怒,抬了脚踹去:“敢忤逆本公主,想死无葬身之地么!去!给本公主拿过来!她亲口说的,打死了算她的!”
安瑾容透过迷离的眼,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模样尽数记在脑海中,若今日她没死,那来日死的,便是她们。
无端责人,是罪;袖手旁观,等罪。
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忙去将长鞭拿来,递与了平邑。
“哈哈哈,今儿就打得你体无完肤!”平邑狂笑,挥起长鞭,划过空中,骇人的声音让人生生一颤。鞭落,安瑾容原本雪白的衣裳霎时现了道红印。
安瑾容攥紧了拳,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女子勾唇,眸子里是无惧的讽笑。身再痛,也痛不过心。
两鞭,三鞭,四鞭……
“住手!”
平邑忽的止住了,循声望去,眼前的女子冷若冰莲,傲若霜雪,浑身散着令人臣服的威意。
“凤……凤大人……?”平邑傻了眼,此人正是凤漓,那个连诸国帝王也要敬上三分的凤漓!
平邑平生第一次后悔见到一个人。
安瑾容听见来人是凤漓,宽慰一笑,终是再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倒了下去。凤漓几个步子上前,稳稳接住安瑾容。
“你刚才,在作甚?”蚀骨的寒意朝平邑袭来,她怕,她是真的怕,怕眼前这个女子。
平邑颤巍道:“我……我刚才只是……是她尊卑不分!我惩戒她有错吗!”
凤漓反手便是一耳光,这力道不知胜过平邑几分,直将平邑打翻在地:“那你如今在本神医面前不分尊卑,惩戒你可好?”
平邑惊恐望向凤漓:“我知道错了,往后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安大小姐是凤大人的故友,是我的错!”
凤漓危险地眯起了眸子:“你还想有以后?莫非,你们天元皇宫的人,都以为本神医的故友是任人捏扁揉圆的窝囊?”
“凤大人!绝对没有以后了!我一会儿就给安大小姐请御医院最好的御医来瞧伤!”
凤漓蹙眉,抬足又是一脚:“放肆,你的意思是说,本神医比不上你们宫中的御医么!”
“不是,凤大人妙手回春,化腐朽为神奇,不知胜出宫中御医几多!”
凤漓淡淡瞥了眼平邑,不再言语,扶着安瑾容,转身便要走。
“凤大人且慢,不知本将可否与凤大人一叙?”凤漓身后传来一个清冷高雅的声音。
洛千川静立在凤漓身后,方才望向平邑的眸光还是那么冰寒,而今望凤漓的眸光却是柔了许多。
凤漓抬眸,她面前的男子着实可以称得上是惊为天人,只是,跟她凤漓有什么关系?
“洛将军何事,本神医救人要紧。”
洛千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浑身血污的安瑾容,这女子几日之前还一舞惊鸿、艳倾苍生,今儿就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世事弄人。
“本将相信,有凤大人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人,都能救得回来。”洛千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对上凤漓清凉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