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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赋 040 试探口风

还有大半个下午,安瑾容已经放弃了去做任何事,她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将至今为止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边理顺,好生熨帖。

于是便可以看见一个面容绝世的女子,毫无形象地四仰八叉躺在院内的贵妃椅上,不知是睡入酣了还是想入迷了。

不过,安瑾容喜欢这种感觉。静,静到远黛青山沉入漾漾明湖,与世相绝。

只有在这种境况下,安瑾容方可真正觉知到自个儿的存在,而不是无数人的影子——萧妃,贤妃,淑仪,小棠,亦或是更多。

她们都只是为了活着,好好地活着,安瑾容也是。

“小姐,奴婢方才给您沏了杯九酝春,您最喜欢的。”锦颜端着瓷杯,在安瑾容身侧浅浅立定,笑颜温文。

安瑾容微微睁了眸子,不动声色将茶接过,浅啜一口,望向锦颜,戏谑道:“锦颜有心了。”

这话一语双关得好,一说锦颜的确是体贴,二说锦颜费尽心思去打听她的喜好——安瑾容可从没说过自个儿喜欢九酝春这事。

锦颜倒是个灵智的,见安瑾容这般说,也不辩解,只道:“为主子是应当的。”

这话回得好,直面承认她的确是打听了,却用这一句将本来目的捂得严严实实,真假莫辨。

安瑾容心说好一个锦颜,这般能说会道,却也不放在心上。她双手捧了瓷杯,又靠了下去,道:“茶还欠些火候,希望下回能满我心意。”

锦颜笑笑:“若是下回,小姐仍不心满呢?”

“莫要把我当成何等良善之人。”安瑾容看似无关宏旨地回了句,却是暗示锦颜,下回再发生这种事情的话,别怪她下手狠。

她不需要不忠的人。

“奴婢谨记小姐之言。”

云陌在一边儿听得一头雾水,她心知这二人都是言外有意,各藏玄机,然而——听不懂,她是真的听不懂!

安瑾容将云陌的疑态尽收眸底,她就喜欢云陌这般的丫鬟,起码不必分心过来整治。而锦颜,忠逆难辨,本事又不错,这样的人,若是留不下来,定得除之而后快。太危险了。

“锦颜,我上回让你查的洛九娘一事,有何发现?”

她今儿个,该把洛九娘的身世好生弄清楚了。

锦颜微微颔首,从善如流地答道:“查到了,奴婢觉得,洛九娘此人定不简单。”

“继续说。”

“洛九娘是北晋盗墓世家洛家的九小姐,得洛家老祖真传,有一手探墓的好本事。幼年离开北晋,只身前往天元做些小本生意。后来攒了些银子,开了灵韵楼。一年以前回北晋帮什么人探了个大墓,似乎得了什么好物件,出来之后被人砍了右臂,如今不知去向。”

显然,锦颜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信儿,这些安瑾容早已烂熟于心,甚至锦颜查到的比安瑾容知道的还要少。

不过也怪不得锦颜,本来这件事就被封了口,也并非人尽皆知,再加上事已多年,锦颜还能查到一鳞半爪,也算好的了。

安瑾容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洛千川,和洛九娘什么关系?”

锦颜明显微微一怔:“洛将军?奴婢并未查及此处。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能姓洛的,也许洛将军与洛家有些关系。”

的确,和安瑾容想的一样。这年头,又不是你想姓什么就能姓什么的,就像臣子还得避皇帝的名讳。洛家也不是什么小世家,随便揪一个人出来就姓洛,这不摆明了要去诈洛家的银子嘛。

“锦颜,你知道张家和北晋皇室什么关系么?”

安瑾容并不知道张家究竟为了什么才要找她,只是,在此之前,她也收到过张家的来信。一样的令牌,一样的信,一样的瘦金体。

“此事重大,长白山见,再一详谈。”

张家说的事,是什么?连她也不知。

锦颜摇头:“张家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他们活到了一种与世界无关的境界。”

安瑾容若有所思地颔首,良久又问:“张家近些年从未出过长白?”

“除了一年以前。”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事,都齐齐地指向了一个数——一年前。

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东阳宫聘洛九娘寻空尘,北晋亡国,明楚皇帝登基,周边小国开始动乱,洛九娘失了右臂继而不知行踪,张家破天荒的出了长白山。

一年以前,的确是个不详的数。

安瑾容差不多知道了张家所为何事了,他们为的,应当也是空尘。

“贤妃近日有何动作?”安瑾容终于扯到了后宫的事。讲道理,皇帝老儿这一群妃子,没一个省心的。他那一群娃,也没一个好的。

都闹心。

“贤妃她近日很安分,奴婢有不详的预感,小姐应当多多提防。”

安瑾容哑然失笑,这贤妃当真是个蠢货,她平时给人的印象便是泼辣直性,这么突然一安分,反倒是更让人起疑心,不认为她没想干坏事都难。

“给贤妃身边的人几两银子,叫她多盯着贤妃,日后我还有赏。”

云陌听到这,总算是舒了口气,她终于能听懂些什么了:“小姐,奴婢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现在的您哪儿来的银子……”

安瑾容满脸黑线。

她没银子怎么了?又不是人穷志短!欺负她没银子有意思吗?到时候她拿银子砸死你!银子算什么?人死了又不能带入黄土有个屁用!

不过……没银子确实办不成事。

“下回没银子了提前知会一声,要么别说,直接从凤漓那儿拿,省得我闹心。反正这些年,凤漓给大户人家诊病也搜刮了不少钱。”安瑾容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就差没直接去凤漓那儿明抢了。

凤漓有这么个规矩,给穷头百姓看病从不收钱,反而会自个儿掏钱给人家买药。凤漓的银子哪儿来的?没钱了就接大户人家的,一次性讹他个几百两银子。

周而复始,她兜儿里的银子一直没断过。

锦颜扶额,凤漓交了这么个狐朋狗友,还真是祖坟上冒黑烟了。

云陌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又问:“那这一回的银子怎么解决?”

不要一言不合就提银子好么?

安瑾容咬牙切齿地望向云陌:“再敢跟我提银子的事,我把你发卖到灵韵楼接客赚银子!”

云陌佯装害怕,往锦颜身后一缩。其实讲道理,再怎么捉襟见肘,安瑾容都不会对自个儿身边的人下手。

“说正经的,这回的银子怎么办?”安瑾容长叹一声,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是说进了她的心坎儿。

锦颜托腮一笑:“小姐可是许久没回安家了。”

安瑾容笑得阴险:“锦颜啊,我这就去跟杨太后知会一声,就说我心里对安家想念不过,回去瞧瞧。”

“小姐孝仁心德。”

锦颜这是个好法子,安逸荣总归是瞧她不顺眼的,不如去讹一笔,对她有利无弊。

安瑾容前去了永宁宫。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禄无疆。”

杨太后本还想让安瑾容多跪会儿,结果一想到人家背后还有个凤漓,也不拿乔了,直径让人平了身。然而杨太后也并未表现得那般趋炎附势,多少还是摆了些架子的。

“容丫头是个知礼的,起来吧。”

安瑾容从善如流:“谢太后娘娘。”

于是二人就这么一段对话,再无其它,永宁宫内静默了许久。

杨太后心说安瑾容是个沉得住气的,一看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可偏偏要让她先开口。

“容丫头所来何事?”罢了,她没那个闲心跟安瑾容弯弯绕,多说一句又不怎的。

安瑾容明显觉着杨太后对她的态度有变,却也拿不定是因为哪件事——她干过的事太多,好的坏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女子眸中飞快闪过一抹精光,道:“臣女近些日子实在有些挂念家父家君,想回去探望,还望太后娘娘成全。”

杨太后抿了口茶,将安瑾容上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没看出什么端倪,只当她是真的思家了:“容丫头有孝心,哀家自然会成全。去吧,多待些日子,不急。”

安瑾容欠了欠身:“太后娘娘大义。”

“退下吧。”

“是。”

安瑾容前脚刚走,后脚杨太后便唤了王嬷嬷,叫她派人好生盯着安瑾容,一举一动都得回来报告。

回了千秋殿,安瑾容叫云陌锦颜收拾了下衣裳,直径凌空而起,云陌不会轻功,只得被锦颜揪着衣领,这么一主二仆朝安府奔去。

安瑾容自以为还没金贵到十指无沾阳春水,双足不落乾坤地,要乘轿回府。

安府门前的侍卫都是熟面孔,一见安瑾容回来。面生喜色,忙迎了上去:“大小姐回来了!”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也不容易,先前一直被柳晴与安昭华欺压,有苦不能说。这安瑾容初来乍到便点了几把火,烧到了柳晴那儿,他们能不高兴吗!

安泠月与安陵川一听安瑾容回来了,一个来府前接她,一个去只会安逸荣与梁氏,要为她接风洗尘。

安瑾容被这阵势整得有些无奈,怎么一个个都把她当大福星?她只是回来讹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