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荣轻叹,略带倦意道:“月儿,今日误会你了。大家都散了吧。”
安泠月福了福身,恭送了诸人。
墨染阁,雕花木窗外,明暗星亮点点缀缀,恍若天河。弯弯皎月悬空,似是绛烛残火,灯影幢幢。
安瑾容仰首望天,不由感叹,今夜的月色真是妙极了。
“小姐今日为何不将三小姐置于万劫不复之地?”锦颜悄悄望向安瑾容那甚平的侧颜,轻声问道。
安瑾容抹去了平日桀骜的态度,叹道:“锦颜,安昭华身后的主子一定是极有权贵的。若是现在便动了安昭华,怕是明月佩将被移到他处。届时即便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幕后主使,明月佩已经不在了。那人不仅会告我个栽赃污蔑,安家丢失明月佩这件事也会传到皇上耳中。”
锦颜浅浅笑开,月华倾泻,她清秀的容颜竟是那般摄人心魂。
“是奴婢心急了,小姐当真是顾及得长远。”
“很多时候一定要顾全大局,该明哲保身的就明哲保身,莫要逞强,非得揪出幕后凶手,当心枪打出头鸟。”
锦颜一怔,继而颔首:“小姐的一番话奴婢一定记在心上。不知小姐现在该不该去趟地牢,问问那云陌,看看能否从云陌口中套出些话来?”
安瑾容将头一拍,大笑:“若非你提点,我竟忘了云陌那摊子事,走,随我去趟地牢。”
锦颜一应,步子快了,跟着安瑾容到了地牢。
地牢非常阴冷,原本是惹人心醉的月光照进牢里,却是多了分魑魅魍魉的感觉。安瑾容平时胆大妄为,从没怕过什么,却是怕劳什子的鬼怪之谈。
“云陌,我且问你,今儿是三小姐跟你串通好了,还是你心甘情愿入牢顶罪?”安瑾容生生一颤,站在牢门前,沉声问道。
云陌缓缓起身,朝安瑾容一揖:“回大小姐,奴婢方才已经说了,此事同三小姐无关,乃是奴婢一人所为。”
“明月佩现在在哪儿?”安瑾容有些不耐烦,云陌大抵是被主子下了命令,得保住安昭华。
云陌淡然道:“回大小姐,明月佩现在在老爷手中。”
安瑾容垂了眸,缓道:“云陌,明日父亲前来询问明月佩着落,可就不仅仅是像我一样问问了。夹指、碎膝、剜眼,坐过丞相之位的人,绝非善茬。”
云陌身子生生一颤,却是倔道:“老爷手中的明月佩本就是真品。”
锦颜怒喝:“大胆贱婢,事到如今仍是倔脾气!”
安瑾容玉手探入牢门,敛起云陌广袖,一对不菲的玉镯赫然套于云陌腕上!安瑾容柳眉一挑,收了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北晋为寻求天元庇护,特地将国库里边的宝贝“浮翠流丹”拿出来,上贡给了天元的皇后萧氏。
云陌见安瑾容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只得偏过头,不再言语。
安瑾容多少知道了些事情的原委,见云陌还是不说,又道:“你一个府里边的丫鬟,怎会受皇后娘娘的赏赐?更何况,自先帝驾崩以后,安家极少出席宫宴。”
云陌攥紧了拳,轻声道:“这对‘浮翠流丹’乃是赝品……”
安瑾容戏谑一笑:“这色泽,这质地,这透度,怎会是赝品?况且,仿皇家的物件,可是死罪的。”
云陌额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件事情终究会被人发现。可她却没料到,竟然被揭穿得这么快。
“罢了,今日见你一面,即便你一言不发,依这皇后娘娘赏你的镯子,我也仍然可以知道,这幕后主使是皇后娘娘。你且告诉我,为何调换明月佩?”
云陌眸子一湿:“我恨不能将萧氏手刃!她在我娘的药里边投了毒,若我不将明月佩调换,她便不给我解药!”
安瑾容黛眉微蹙,望向云陌,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柳姨娘,三小姐与皇后娘娘是远房亲信,上回宫里边办了百花宴,柳姨娘带着三小姐去拜见皇后娘娘,不知为何,皇后娘娘却忽然让个姑子通传奴婢进去。皇后娘娘以奴婢娘亲威胁奴婢,命令奴婢将明月佩调换,若是三小姐露了马脚,便须奴婢作那替死鬼……”
安瑾容沉思,这萧皇后倒是与安家有点矛盾。
云陌玉指绞着萝裙,试问道:“大小姐可知,皇后娘娘为何要置安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讲。”
云陌忽的跪了,高声道:“若是大小姐可为奴婢娘亲寻得解药,奴婢便将告诉大小姐!”
安瑾容虚扶一把:“过些时日,我去寻那神医凤漓,想必她念在同我的交情上,当医好你娘。”
云陌重重一磕:“奴婢谢大小姐!皇后娘娘跟柳姨娘与三小姐说,柳姨娘可以在扳倒安家之前借二小姐的手将夫人扳倒,安家倒台后再设计让三小姐入宫为妃。皇后娘娘家父乃是前丞相,老爷顶替了这丞相之位,萧家自此家道中落……”
安瑾容不由嘲讽她安昭华竟然会信萧皇后的这种话!萧氏权掌六宫,安昭华入了宫便任由萧氏蹂躏。可坐得六宫之首的人,又怎会留安昭华这个祸患?所谓入宫,怕是萧氏想将安昭华与柳晴生生送去阎王那儿。
不过也好,就当是安瑾容从阎王那逃了的谢礼,放一送二,多优惠,这才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云陌抿唇:“大小姐,若是明日老爷前来以刑逼问,奴婢可怎的是好?”
安瑾容拍拍云陌的手,向她投去了一个令她安心的目光:“我会护你周全。”
“老爷不会怀疑大小姐吗?”
安瑾容撇嘴,安逸荣怎的会怀疑她?她有幸被慕北卿救下,找到了安身之处,怎有闲情去做狼狈为奸劳什子的事!
“父亲绝不会怀疑我,莫要多虑,今夜先委屈了。”
安瑾容广袖一拂,携了锦颜绝尘而归。
云陌痴痴地望向安瑾容离去的背影,兀自喃喃着什么。二人回墨染阁好生整拾了番便卧下了,一夜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