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缠棺其实是大吉之象,只是,这主墓室就这么一个棺椁,并无其他,东阳宫的人指定是要开棺的。
而现在在墓里的人,也只有她洛九娘和小棠有这手了。
若不开棺,紫藤缠棺可保这墓主后嗣长绵,兴安不绝,更何况这墓葬在龙穴之中,其子甚可登得天子之位。
若开了棺,反倒是适得其反,这后人衰败不说,眼前即将要发生的,甚至可以将所有人的性命葬送在这里。
尽管这墓看起来,规模实在不值一提。
“紫藤缠棺,还是别开了,什么物件都比不上性命重要。”洛九娘试图劝退东阳宫开棺的念头,尽管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主子发了话:“九娘,我们如今无路可退,上边的人已经把盗洞封了,除非我们拿着物件回去,否则,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洛九娘当时甚为不解,这人不是主子么,上边的人也敢封他们?
那人似乎知道洛九娘的心思,无奈叹了口气,将脸上面具缓缓摘下,赫然是今儿个一同烧结印册的弟子!
他只是个冒充的,或者说,不过是个替死鬼。
“东阳宫的主子,无人可知。但主子的话,不从即死。”
洛九娘好看的眉蹙得愈发紧了:“盗洞封了,还能否再挖一个出去?”
小棠笑得凄然:“九小姐,龙砂之地,挖的盗洞必然也是不寻常的,恐怕这盗洞,只能从外挖。”
“小棠,话说明些?”洛九娘四下打量了主墓室,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九小姐,您瞧。”小棠用指骨敲了几下旁壁的石块,整个墓室忽的落了几阵小规模的流沙,未几便死寂如初。
的确,只是轻轻敲几下便能引发如此致命的机关,更不要说挖盗洞了,恐怕洞还没挖完,人全搁这儿活埋了。
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开棺。
洛九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缓缓跪下,小棠也随之跪下,二人朝棺椁摆放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口里边还念着旁人压根儿听不懂的词。
“小棠,动手吧。”
洛九娘双手抚上棺椁,青铜厚重的凉意让人心颤。东阳宫的弟子帮忙除去了棺椁上的紫藤,六人合力推开棺椁。
冰冷刺耳的声音回旋在空荡的墓室中,似乎是酣了千年之久的神明即将转醒的预兆。
他们,是在与死人盘旋。
出乎意料,里边躺着的女尸仿佛刚刚安葬,美艳得不可方物,小棠说,她只觉得比当时北晋那倾国的宁皇后还要美上几分。
东阳宫弟子中有几人不屑嗤笑了一声,说不就是具女尸吗,他们东阳宫手里边沾了多少鲜血了,可别瞧不起他们。
“看这墓室的年份,不说远的,也差不多有二十几年了,按常理,不可能将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
东阳宫的人皆表示,下墓最忌讳的就是疑神疑鬼。
小棠轻咳几声,向安瑾容讲了余下的故事:“九小姐向棺内瞥了几眼,突然拉了拉我,说有点不对劲,这女尸似乎笑了。东阳宫的人也察觉到了危险,正好在女尸旁边瞧见了他们要寻的物件——白明玲珑的玉环。其中一人伸手去拿,九小姐本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安瑾容直听得心里打鼓,是的,她怕,然而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她也只能听下去。
“小棠,你继续说。”
“那人已经拿出了玉环,女尸开始极速老化,未几便成了具干尸。而且——她动了,整个墓室都在不断地倾斜下流沙来。”
安瑾容并没有勇气去想象洛九娘当时的境况,只是问:“那东西会不会成了粽子?”
小棠似乎对安瑾容知道“粽子”这道上的词儿略有惊异。
“那何止是粽子,她尸变成了连九小姐都闻所未闻的鬼东西……”她永远不会忘记。
觉察到安瑾容略有不耐的目光,小棠赶紧往下讲:“她几乎是瞬间移到某个人的身后,硬生生用尖长的指甲将那人身首异处,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的速度能快过她。从六人降至五人,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都向一边靠拢。”
“女尸似乎仍然在笑,但已经不是先前倾国的美人儿,那张皱瘪的脸带上那笑实在让人心里瘆得慌。她一步一步朝我们靠近,直到另一个不知死活的人抄起了家伙,她又如同杀第一人那般,弹指间便送他去了阎王那里。”
安瑾容怔了怔,浑身一哆嗦,觉得脖子后边有点凉,心说那女尸竟然还有人的思想,若是僵尸粽子什么的,东阳宫的人必然不会死得那么惨。
“我们头顶上的流沙仍在不断往下泻,而且似乎看那阵势,未几便能将墓室堵个严实,东阳宫的人只得下令另挖盗洞逃出去。九小姐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得允了。”
谁知道,上边的人觉察到下边有动静,以为他们是要夺了玉环寻路出去,忙命人挖下去。这么一挖,倒是巧了,上下给挖通了。
洛九娘一看有戏,如今玉环也到手了,人家也挖下来了,速速出去,他们往后互不相欠。然而事情并没有洛九娘想象的那般顺畅。
上边的人挨个下来,打算将洛九娘他们包抄了——可怜他们只是以为下边人是要窃玉而逃,并不知此处境况。
“轰隆”一声响,他们头顶上的盗洞被一块青铜板生生堵死,不见丝缕日光。墓中的十几人忙点了火折子,却发现四周墓室的壁上,俨然现了数个半人高的洞,而那女尸也不知去了何处。
洛九娘心说事出有变,这洞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当真,只听得一阵悉悉促促的声音,从洞里边缓缓流出了血水。
不知是什么家伙什儿从孔洞里窜出,一把将一人勾住,直往洞中拖去,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只见那洞里流出了愈加多的血水。
有人难忍好奇想去一探究竟,却发现那洞壁四周竟全密布了生锈的尖刺。
未几,其别的洞也如那洞一般,窜出个东西,迅疾甚光,极小的墓室中,血腥味儿愈加的浓了。
洛九娘紧拉着小棠,惶惶之甚,小棠说那东西似乎只是从洞里直着出来,也未转弯也未偏下,她们若是平躺下来指不定能躲过一劫。
于是洛九娘便照着小棠的法儿做了,躺在寒可刺骨的青铜石砖上,压根儿连气也是不敢出的。
直至东阳宫又死了几人,他们才学着洛九娘的样躺下来。当真再无伤亡,那东西以为是人死光了,也默默窜回洞里。
此时,十几人只剩下了五人。
“我们若是一直躺这儿,不憋死也得冻死,还是赶紧从地上打盗洞转回地上吧,还拿的也拿了,就别惦记那美人儿了。”洛九娘已觉后背疼痛难耐,于是催促道。
忽的,不知是谁摸了把石砖,惊叫:“有东西从砖缝里渗出来!它似乎有毒!”
洛九娘心里咯噔一声,天要亡她?下来遇上粽子,站着被拉进洞,躺着还得被毒,连她自个儿都要钦服这墓主的心机了。
“起来吧,估计洞里的机关不会再有了。”——如果还有,她洛九娘首当其冲第一个进去把那害人玩意儿拽出来。
几人齐刷刷地一站,身子方才接触过石砖的已然发黑,洛九娘说这点毒要不了命,回头她寻凤漓过来便是。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也无心理会中毒一事,直径收拾好物件打算挖盗洞。变故再生,几股气流从墓室壁隙中喷出,这一回,倒是无人可幸免,全数瘫倒了下。
待洛九娘与小棠醒来时,已然身处一座阁楼之中,桌案旁边静坐着个男子。他眉目淡淡,青丝如墨,宛若在水一方的画中人。
“敢问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九娘定当重谢救命之恩!”洛九娘本以为再次醒来时,约摸是十八层地狱下,谁知她还能活下来。
那男子眸光转寒,浅啜一口温茶:“天元九皇子,慕北卿。本王从墓中救回你们二人,可不是光一声谢便能了事的。玉环,在何处?”
洛九娘满心惧然,那杀人如麻、可谓阎君的慕北卿!那玉环究竟是什么来头,能引得这诸子百家皆来争抢?
“说话。”慕北卿面色愈加寒了几分。
洛九娘颤巍爬下床,往地上一跪:“回,回九皇子殿下,民女不知玉环,究竟在何处……”
“那依你的意思,玉环还在墓里那几人的身上?”
“确是如此。”
慕北卿玩味勾唇,望死人的目光着实让洛九娘生生一颤:“那本王倒是救错人了,不知重新丢回去如何?”
“九,九皇子殿下心德宽仁,不当滥杀无辜……民女是真的不知……九皇子殿下或许应当回去再瞧瞧,玉环定然还在墓中的!”
慕北卿笑,笑得阴骛:“洛九小姐,本王最为不喜人讲假话,那墓中的人全数死了,除了你们二人本王不愿碰,其别的已经是搜过身了。”
洛九娘不怪慕北卿这么贬低她,人家不近女色是众所周知的,更何况,他还是她救命恩人。
“后来,九皇子实在是没有问出什么,命下人将我们锁进密室,我怕我杀人夺玉的事情败露,只得自个逃了。又过了几月,我在灵韵楼又见着了九小姐,只不过她的左臂已然被砍断了。”
安瑾容万万不曾想到,那玉环竟是被小棠偷了去。而更不曾料到的是,一年以前,慕北卿竟然也插手过这件事。
一切的一切,究竟离所谓的真相还有几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