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霍显耳边低语,我离霍显那样近,我摸着肚子,提到的两个男人,宣政殿的是陛下,茂陵西边的是霍光,立嗣或者合葬,字字句句能戳她的心。她一把就将我推倒在地,柏梦松格等人拥上前来扶我,却抹了一手血。
柏梦尖声惊叫起来,我拧着眉呻吟一声,往宫婢身上一倒,装晕。
柏梦去取了鸡血和醋,装在鱼鳔里,伺机捏破,血马上就把我的裙子、袍子浸透了。
松格很懂事地给我把脉,急道:“天哪,这是要早产了,快扶娘子上步辇,咱们快找个宫室吧!乳医呢,哪里有乳医?”
她们急的好像和真的一样,我乐得装晕差点装不下去。
不多久我被抬上步辇,刘病己给我找了个侧殿待产。
临去我醒来,朝霍显投去挑衅的一眼:不服,不服来掐我啊!
破坏我大汉对匈奴的布局,阴谋伤害匈奴单于的儿子,这罪名,她担得妥妥的。
对于我的小心眼,刘病己只有哭笑不得的一声“胡闹”可以概括。
然后就是霍皇后前来请罪,刘病己将一部分计划和她说了,所以此刻她还是以为我怀的是匈奴单于的儿子,将来是要图谋国家大事的,因此她跪在刘病己面前为母亲求情。
我则在室内,隔着一扇屏风一扇门,听着外面求情的戏,吃着宫中的高点,喝着羊乳杏仁羹,不时配合乳医发出挣扎呻吟的声音以示我真的在生娃。
刘病己和我的心腹,忙忙碌碌地把鸡血狗血兑热水端进端出,汤汤药药的一刻不停。
我这一“生产”,就是一天一夜,没办法,我预先安排的那些人家,近几日生下孩子的那户,恰恰是住得最远的。把孩子抱进来,要花很长时间的,一天一夜已经算很短了。
小孩子皱巴巴的,瘦瘦小小,哭得像个野猫。
刘病己想笑,可是他不能笑,他还得装着生气,装着担忧,装着焦急……
我负责装晕,装痛苦,装慈母……
近身伺候的宫人侍女一个个低着头努力忍笑……
反正愣没留下破绽。
霍姃明显松了口气。由不得她不担心,这个孩子可是关系到未来很多年,大汉和匈奴的关系,而现在却差一点被她母亲害死。
她进产房探望情况的时候,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和过去气度超然的贵人形象,天差地别。
“还好有惊无险,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代。”
我佯装虚弱:“也是我不好,不该刺激令慈。明知道她不喜欢我,我偏故意诱导她。她是一腔心血都为了殿下,有母如此,殿下应该高兴才是。”
她重重地叹一口气,失神许久,我适时地表现出倦意,她借机告辞。
她走了以后,刘病己才进来。
我直接坐起,刘病己劈头就道:“简直胡闹!”
我撇嘴道:“妾身看见霍夫人就不高兴,没管住自己……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啊。”
“算了,挺好的。”
“啊?”
“能帮上你,我很高兴。虽然我宁可你什么都不做。”
“……谢谢陛下。”
“好好坐你的月子吧,不准再惹事。还有啊,万一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妥……怎么办?”
我不以为意:“换一个就行了,又不一定非得用这一个。那么多孩子可以选呢。”
“也是……那得选个好的,父母都得聪明,而且还得忠义,嗯……斌子那边的消息是颛渠阏氏和虚闾权渠争权之战水深火热,虚闾权渠现在顾不上中原的事,不过他说如果侥幸未死得胜,废黜颛渠阏氏之后,立刻南下,以求娶公主之礼娶你回去——只要你不伤害孩子。朕……倒是希望他失败,这样你就不会走了,而咱们有他的孩子在,想拥立幼子,对颛渠阏氏发难,岂不易如反掌?”
“如果真如此——”我瞟一眼安安稳稳睡着的孩子,“也不枉我们费心算计了。对了,桃溪……也算是于国有功,陛下,能不能善待她的夫君和孩子?”
“这个容易,想怎么办,你提出来,朕许了就是。”
“桃溪的夫君猛子,孔武有力,武功很好,为人重情重义,妾身和他谈过,他想投军,杀匈奴人,挣来军功,也可为桃溪换名声。妾身已经让他赎为良民,不过投军……还得靠陛下。”
“准了!到时候朕叫人试试他的武功和谋略,大小给个官职。”
“妾身代桃溪和她的家人谢谢陛下。”
刘病己道:“如果是一员猛将,那朕还得谢谢你的举荐,是不是?”
“只盼他能在杀戮中获得救赎,害死桃溪的人是虚闾权渠,可偏偏不能讨回个公道,还得让他帮忙瞒着。妾身以为,陛下最能体会这种心情。可陛下又比他强些,陛下复仇指日可待,而他还能把满腔怨愤,发泄在军中。”
“他尚且有个发泄渠道,受了伤,有你为他做主讨回公道,朕只能忍着……如果霍显聪明些,及时罢手,朕甚至只能就此罢休,谁能为朕做主呢?”
“苍天无情,坐视人间万事变迁,它会为任何人做主,会为陛下做主,也会为小鸾做主,也会给被小鸾伤害过的人做主……这就是天道吧。小鸾相信陛下一定能得偿所愿。”
刘病己笑道:“朕从不相信飘渺虚无的天道,路,是自己走的,事,在人为。”
“小鸾愿帮陛下走这条路。霍显是个没有脑子的人,只要她身边不出妖孽,她一定不会改变,犯事不过是个时间上的问题,关键在于轻重。谋逆事大,要一个怎样的事件,才能既不动摇国本,又让群臣无话可说呢?”
“朝里的人,几乎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朕铁了心要办霍家,他们不会阻拦。借口也不难找。朕先把霍家的权势削下来,不怕他们不狗急跳墙。明年开春,朕要册立太子,顺理成章地就能加封许、史二族,提拔亲信。可惜朕母族衰微,自登基来,朕一直在寻访族人,到现在也没找到几个,倒是骗子真的很多。可叹能用之人实在太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能寻到史老夫人一家,已经是多少年的运气。”
“能遇见你和你阿弟,也是多少年的运气。如果这次顺利的话,朕连张安世的夫人也不会留下。张安世是个明白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有时候未免又沾惹了子孟的脾气,死板严苛,过分纵容家人——倒没什么错,就这夫人娶得实在不好。你看张安世再娶一个什么样的夫人,会比较好呢?”
“让他扶正二夫人,最好了。当初他能为了权势,娶一个婢女的妹妹为正妻,怎么年纪大了反而要脸了?二夫人也是贵家娘子,性格温柔大气,贤惠勤俭能持家,又是彭祖的生母,不亏了他。再者这样做,也给彭祖长脸。”
刘病己思忖片刻,灿然一笑,道:“听起来不错,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