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我已回到家中,一切如旧。
听闻刘病己已被刘氏宗正亲自驾车迎入宫廷,继而又被太仆接入未央宫,谒见太后,上午受封阳武侯,下午就即位谒庙,登基称帝。
同时许平君亦入宫,被封为婕妤。
新的战场,终于露出了水面。
新帝登基、拜谒高庙、掌握朝政、安顿妃嫔是个很繁杂的事情。
这些事与我无关。
听说许平君被封为婕妤时,我才有了点兴致。刘病己是想直接册封她为皇后的,朝臣却都属意霍姃。新君刚立,就和重臣起了矛盾。
一方是大司马大将军的女儿,家中父亲有拥立之功,母亲又得势不饶人,自己也确实才色均佳,很有母仪天下的气质。尤其是其母,对后位志在必得。而霍姃本人,与刘病己也小有往来,我看得出来至少她不讨厌刘病己,也可以说是有些欢喜的。
一方是新帝发妻,共同患难,还是长子的生母,出身虽寒微,气度却也颇为出众。
刘病己会怎么做呢?是屈服大将军之威,册立霍姃为后,还是坚持要自己的发妻为后?
桃溪每天都和柳江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些。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了被她们吵得头昏脑胀的日子,说:“你们既然都看好霍家四娘子做皇后,那我就和你们打个赌,最后一定是许婕妤做皇后,你们敢赌吗?”
桃溪吐吐舌头:“婢子当然不敢赌了,长安城还有什么事是主人算不到的?主人说是许婕妤做皇后就一定是她。”
我又拿起书卷,道:“那就别吵了,放你主人我清静清静吧!”
桃溪道:“可是主人,我不懂唉,主上并无实权,许婕妤家境亦不佳,而博陆侯权倾朝野,可以废君立君,为什么会是许婕妤做皇后呢?”
不把这个好奇宝宝应付过去我大概永无宁日了,都怪我太纵着她,可她这样可爱,我怎么舍得不纵?再看看柳江,也是一脸的好奇,我只得又放下书册,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将军虽然权势大,可想让四娘子做皇后的又不是他,是他夫人,大将军自己并无此意,又怎会尽力争取?主上恋旧怀恩,许婕妤一家偏偏就对主上有恩,怎会同意让自己的发妻变为庶妃?而主上最疼爱的长子尚在襁褓,又怎会舍得让他从嫡子变成庶子,被别人压一头?再者他应该清楚,一旦立了霍氏为后,没有势力的许婕妤和长皇子,大概就保不住了。主上这个人,为人倔强,坚定不移,他定了主意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而且主上还未有后宫妃嫔,长安城等着把姊妹女儿送入宫的人不少,先帝在时,因为上官太后是霍家必保的人,后宫其他女子均很难受宠幸。如今换了主上,若再立霍家女子为皇后,那么循照先帝之例,其他妃嫔岂能有出头之日?所以朝臣不会支持霍夫人的打算。再说了,主上暂时根本不想纳后宫,若群臣强谏,主上不得不在此让步,那么在立后的问题上,朝臣们自然就不能再逼迫主上了,否则就是得寸进尺,反而不美。霍四娘子来势汹汹,却既不得父亲支持,又不占主上青睐,朝臣也是表面同意私底下各有打算,她又怎能当上皇后呢?你们还有问题么?”
桃溪和柳江摇摇头,我舒口气,道:“那么以后再不准在我跟前嘀咕这些了。谁再提这个事儿,我就把谁赶到二门上守夜去。”
此后我很是清静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入冬不久时候,桃溪说邴吉给皇帝陛下出了主意,教他在广纳后宫的争执上让步,换来群臣对立后之事松口,同时皇帝陛下下诏求“微时故剑”,朝臣解其意,领其情,纷纷上书请立许皇后,皇帝陛下许之,十一月即下诏册封,授以印、玺,谒于高庙。
表面上看起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过我知道的消息说,皇帝陛下和许平君闹翻了。
好像是因为霍显进宫逼迫许平君,许平君为了消泯皇帝陛下和霍光之间的矛盾主动提出请立霍成君,皇帝陛下当时就拂袖而去,次日更将刘奭接到自己身边抚养。
虽然同样长于民间,起于衰微,刘病己的政治眼光,明显比许平君高出一筹。
他对许平君的恼怒,既有她在立后之争上不与他同心的原因,也有她对霍家的过于退让。
自古来帝王都想将权力收拢在自己手中,越是有才华的人越是这样,刘病己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将来收拢皇权,必与霍家有交锋,倘若后宫不但不能给他支持、帮他抵挡压力,反而还给他引狼入室,他怎么可以在朝政上放手作为呢?
所以刘病己不仅生气恼火,更不敢将自己看中的孩子交给她教育,于是连刘奭也带走了。
如果许平君不能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将来他们的嫌隙会更大。
倘若许平君就在这事上栽了,那岂不白让霍显高兴?
我可是算准了她会白忙一场,才故意让她听见我劝霍姃的那些话,估计她现在又气得天天躲在房里下不来地,怎能让她这般轻巧就恢复呢。
我算着时间,估计刘病己的气头儿过了,便叫杨河联系宫里的人,在他跟前提提我,没多久,清晨,一个内侍模样的人,就带着马车和一队御林军出现在我家门口。
本来皇帝诏见臣下需提前一天下诏书通知,次日臣下盥洗净身,奉诏入宫,不过这种私人相会,当然是皇帝陛下怎么高兴怎么来。
照样梳妆齐整,穿上正式的衣服,我登车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