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兰玛非常豪迈地说:“我的人生,一定比我母亲的更精彩!”
刘询微笑着拊掌:“那伯父就拭目以待了。”
刘奭嗤之以鼻:“小丫头说大话,你可别叫我笑掉大牙!”
兰玛立刻生气了:“你敢不敢和我打赌?赌输了送对方一匹好马!”
刘奭也拍着食案站起来:“怎么不敢,来就来……”
这就又掐上了。
挺好的。刘询想到。
就在此时,侍中来报说,有几个大汉找到了门口,说是自家姑娘走失了,最后是在这里见到的,问守门的侍卫有没有见过。
兰玛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门一天了,俏生生的脸马上就染上了害怕。
她也有害怕的事啊?
刘询估计那几个人就是兰玛的匈奴同伴,于是叫侍卫直接拎起兰玛,出门迎客。
前院里几个大汉听说这家的主人已经好好地招待了兰玛,都放下心来,稽侯珊黑着脸,如果不是地方不对,他早冲进去把兰玛额敦拎出来暴打一顿了。
先贤掸则对着宅子唏嘘不已,有老人还记着他,私底下说了几句话,也就几句话了。
十几年过去,尘归尘土归土,什么也剩不下。
刘询带着兰玛一出现,先贤掸慌了神——他是跟着虚闾权渠见过刘病己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刘询没有表露身份的意思,他便将称呼压回心里。
稽侯珊沉着脸,对兰玛额敦吼:“还不快过来!”
兰玛便带着讨好的笑,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
稽侯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爆栗,然后才向刘询行半礼:“谢谢您。”
刘询的目光从先贤掸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这个青年人身上:“没事,她很可爱,是个不错的孩子。我要回家了,你们自便吧。”
稽侯珊道:“尚未请教,尊驾是?来日某一定登门致谢。”
“不必了,来日咱们会再见的。”刘询微微颔首,领着儿子走了。
稽侯珊和先贤掸等人离开张府,转身就又给了兰玛一个爆栗:“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兰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听说这是我生母曾经住过的地方嘛……单于,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稽侯珊觉得头又痛了。兰玛打小闯祸闯得多,认错认得特别快,就是从不改。
可被她这么一央求,谁还能继续训斥她?
“你……给我回房呆着去,绝对不准出门!”
兰玛继续撒娇:“不要啊……刚才那位刘伯父呢,说要带我去看母亲的坟墓,那,顶多我不自己跑过去,你陪我去好不好?”
稽侯珊迟疑,兰玛眼巴巴看着他:“单于……”
稽侯珊没奈何,缴械投降:“好吧,如果有时间。但是你不准再私下溜出来。”
兰玛额敦立刻换上笑脸:“谢单于!”
先贤掸在一旁看的一笑,道:“兰玛的母亲非常聪明,兰玛也是啊。其实刚才那座宅子,既是兰玛母亲生长的地方,也是兰玛的母亲和老单于成亲的地方,还是兰玛出生的地方。刚才那个长平侯……就是大汉的皇帝陛下。”
稽侯珊陷入沉思中,兰玛很乖地不去打扰他,默默跟着走。
等到了驿馆,稽侯珊的火气早消了,兰玛也累了一天,随便洗洗倒下就睡。
他们很快就得到了刘询召见,这次兰玛额敦老老实实地等在驿馆。
宫中为呼韩邪单于一行准备小型宴会,他这次并不是大张旗鼓来的,属于私人到访,刘询也就以朋友之礼招待他。
刘询同意支持他对抗北匈奴,呼韩邪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日子就是陪着儿子和兰玛额敦到处溜达,见识长安城的繁华与富丽。
刘询后来抽了时间陪兰玛额敦来到当年洒骨灰的地方,他只告诉她这是母亲的骨灰飞扬之所,并没有提及这里再往前一些,就是她的祖父的陵墓。
刘询很希望霍家断子绝孙,却从没动过要伤害张鸾的两个孩子的心思。
那是张鸾用性命换来的孩子,即使在见到兰玛额敦前,他那样讨厌他们,他也不曾产生伤害他们的念头。
在见过兰玛额敦之后,就更不会了。
遣送儿子为质子之后,呼韩邪单于返回匈奴,册立兰玛额敦为颛渠阏氏,即单于正妃。
又过了不久,雅安罕斯被册封为大阏氏,是为侧妃。
又过了很久,呼韩邪单于再次来到长安,此时已经换了一个人当皇帝,而郅支单于呼屠乌斯已经兵败被汉朝俘虏斩杀,柏梦在兵败时自尽身亡。
该做的她都做了,她至少让匈奴失去了一半势力和子民。
兰玛额敦还是悄悄跟着呼韩邪单于来了长安。
这次的队伍非常庞大,匈奴内部已经安定下来,呼韩邪单于带上了呼衍王、乌禅幕、先贤掸等所有老臣。
呼韩邪单于和兰玛额敦商量过,这次要与汉族和亲,会求娶他们一个女子。
兰玛额敦不反对,她和妹妹的儿子已经很健壮了。
兰玛额敦又一次见到了刘奭,他做了皇帝,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威严,他心中充满了仁慈。
刘奭再见兰玛额敦,也满满是感叹。
兰玛额敦让他注意到身边女子的美好,从对司马良娣的怀念中走出来,脱离颓废和无望,重新获得父亲的宠爱。这个意义上说,兰玛额敦帮了他不小的忙。
兰玛额敦到长安来,还有一件事。柏梦临死前,让她找到她的兄长霍不弃,也不用做什么,看看他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帮助。
然而兰玛到了长安,才知道早在她上一次来长安时,抚养她兄长的废后霍氏已经自尽,那孩子的下落没有人知道。
一个白发苍苍的宫人提到他被一个小官带走了,那个小官姓王,此后再也没有消息。
兰玛额敦不免有些失望。
除了知道那个孩子带着一块牡丹长命锁,和她的柏树长命锁可以拼成一个完整的凤凰形状,她没有别的线索。
兰玛额敦闲着的时候,去了张家老宅,还有小屯村的别庄。两个地方都被人照顾得很好,花儿草儿开得很好看,树木高大,池塘清澈,室内一尘不染,供花日日都换,仿佛主人一直都在一样。
生母忌日那天,兰玛额敦和张祈一起来到小鸾扬灰之处烧祭品。
长安的春天,永远那样美。
兰玛额敦可以理解为什么母亲不愿意离开长安。
她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老单于虽然愤怒于母亲的欺骗,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然对她念念不忘。
实在太美。
回城的路上,兰玛额敦遇见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才十一二岁上,相貌俊好,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好一个长安风流少年郎。
没来由的,兰玛盯着他看了许久。
那少年如有所察,抬起头也看着兰玛额敦,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兰玛蹙起眉,接下来的路上她总惦记着他。
直到她走到一片种满了柏树的山坡下,她才想起来。
兰玛勒住马,对张祈说道:“阿母,您先回去,刚才那个孩子……脖子上好像挂着一块牡丹玉佩。”
张祈点点头,道一声小心,便走了。
兰玛额敦拨转马头,向着少年去的方向疾奔。
一定是他!
虽然年纪对不上,可她直觉,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终于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