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漆黑的夜空中零零散散地亮着几颗星,这夜没有明月,整个大地都被一股沉重的气息笼罩。
上官云瑾站在窗前,目光凝聚在远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眉间尽是化不开的浓愁。
康伯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还是推了门走了进去,在他背后不远处站着,轻声开口提醒,“公子,夜凉,您身子还未恢复,还是躺下歇息吧。”
说完,康伯特意抬头看了看他,此刻他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披风,除此便只有一件里衣。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冷,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
回来的这几日,他便因为旧疾而一直卧床,因此庄里庄外发生的大事康伯一直瞒着,不敢透露给他,也不知他在忧愁着什么。
等了许久,见他未出声,康伯忍不住再次开口,“公子?”
“嗯。”他淡淡地回应,发出的鼻音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公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康伯还是有些担心,只好越矩地问。
平日里,主子的事情他们这些下属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可公子不一样,除了自己,恐怕这个世上没有人再关心他。
沉吟了一会,他启唇,“明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件不落地告诉我。”
“可是公子…”
“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康伯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康伯,垂下眼睑,让人感觉晦暗不明,“任玉琅已经回到琅牙教,我必须采取行动了。”
“公子,您是怎么知道…”
他明明让人瞒着所有事的…
“顾叔早前就传信给了我,”他解释,而后话峰一转,“明日叫雪儿来书房,我有要事找她。”
交待完这些事,他便回了床榻,自顾自地休息下来。康伯见状,会意地小声离开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第二日一大早,龙雪吟便跟着康伯来到了上官云瑾的书房,没想到他已经在那里等着,悠闲地写着字,窗户打开着,一束阳光照进来,正好撒在他的侧脸,仿佛给他渡了一层金光。
她慌忙地移开目光,极力掩藏自己的失态,不自在地开口,想打破这种尴尬,“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她开口,他从容地放下笔,康伯也自觉地退了下去,将门从外关上。
“坐。”他从书桌旁走过来,在茶桌旁坐下,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她,一杯放在自己唇边悠闲地品尝。
“到底什么事?难道是找我喝茶的?”
许久,他才放下茶杯,褪去刚才那副清闲的模样,神色正经地问她,“雪儿,任玉琅的下落,是不是你透露给琅牙教的人?”
龙雪吟一惊,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猜到了,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再拖一些时日。
既然他已经知情,她便也不再隐瞒,大方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他的眉头一皱,这件事他本只是猜测,因为她一回来,琅牙教的人就找到了任玉琅并将她带走,其中或许有他不知道的关系,可龙雪吟她竟然大方地承认了!
“你知不知道…”
“好了,你别说了,”他的话刚出口,还未说完便被她一口打断,“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可你难道要为了任玉琅来怪我吗?”
说话间,她还附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两颗通透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他暗自有些无奈,只得稍稍地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她来怪你,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你要放她走?”
任玉琅留在自己身边,注定是危险的,她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想尽办法让任玉琅回到琅牙教。他一直怀疑,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内幕,这一次,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
“当然是为了...”她有些欲言又止,眼神一会看向他一会又躲闪开来,整个人说不出来的欲拒还休。
“为了什么?”
“她留在你身边,我怕你会爱上她。”
她的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轰的一声在他心上炸开,甚至有一瞬间,让他忘记了呼吸。
“别胡说,”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平静无波地看向她,“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想让她离开?”
她沉重地点头,又补充着,“她在你身边,我有威胁感。”
随着她这句话话音的落下,她明显地看到他眉间越皱越紧,虽然这样说有损她的名节,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在这个问题上再继续探讨下去了,否则,他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更何况,他们之间也确实有实实在在的婚约。
龙雪吟的这几句话,成功地扰乱了他的心神,也达到了她的目的,见他已经没有其他的事,她便静静地兀自退了出去,一出门,忙不迭休地呼了口气。
这一次,算是露出端倪了,她只能更加小心,万不可再和任玉琅有什么其他的瓜葛。
在客栈休息几天后,任玉琅的身子已经恢复大半,虽然还是无法使出大部分内力,却也能慢慢运功调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身子不是负累,她便想立刻启程赶回琅牙教,卓琰几次反对,想在她的身子完全大好之后再动身,却还是抵挡不了她的执拗。
无奈之下,一行人只得立即收拾行李,匆匆忙忙就动身出发。
回去的途中,倒是听到了不少消息,之前中途停止的武林大会继续召开,已经广发英雄帖,时间就定在半月之后。
又听说是江岳已经病入膏肓,想要在撒手人寰之前将宝座交出去,另为女儿觅得良婿。
听到这一消息,任玉琅不由得想起了江沉月,那丫头,一向阳光外向,敢爱敢恨,有时候,她甚至有些羡慕这个姑娘,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如今,江岳已经当着武林所有人士的面,将她许配给下一任盟主,这样一来,她的命运也被定格了,再也不能选择自己所爱。
说到底,她们有些同病相怜,一个身不由己,一个爱而不得。
如此一般悲春伤秋后,她连忙收起自己的情绪,回过身对上浔启,似笑非笑地开口,“护法,你说,这英雄帖广发天下英雄,怎么能不给琅牙教发呢?”
浔启稍微一怔,随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拱手行礼,应道,“属下明白。”
说完,他便脱离众人,独自向另一个方向离开。
其他人便跟着她继续向前走,卓琰却有些忧心,便加快步子,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忧心忡忡地开口,“身上的伤还未好,你又想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不公,怎么说,我也是武林的一分子吧,武林大会这种盛事,我怎么能不去看看?”
她的眉目间溢满了自信,嘴角又习惯性地勾起了妖艳的笑,看起来极其危险,就宛如盛开的罂粟。
“我说的话,你全都没有听进去吗?”
话音一落,她停下步子,整个人严肃起来,顿时变得清冷,就连声音也冷了三分,“卓琰,以后别说让我放弃复仇这样的话了。”
这一次,她没有叫他阿琰,而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他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前所未有的认真。
“琅儿,我不希望你再给自己负担,放过你自己。”他再次恳切地开口,这话,她再不喜欢听,他也要说。
从前她没下山之前,虽然日日夜夜挂念着报仇之事,却也安生,从未受过伤,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她,毕竟这也算是一种信念,支撑着她。
可下山之后,她不是失踪便是受伤,连带着他也心惊胆战,唯恐一不小心就从此失去了她。
最不能忍受的便是, 她一直给自己施加压力,拼命地想要报仇,就像把自己锁进了一个笼子,桎梏着自己。
“放过?你让我放过?”她有些好笑地开口,反指着自己,又指向后面跟着的一行人,从未有过的失态,厉声喝道,“你看看他们!当着教中所有人,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放过我们的仇人!”
后面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现在的场面,全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鬼爷爷的面色也不太好看,毕竟这是大街上,已经有人开始围观,他只能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适时开口,“琅丫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你问问!问问啊!”她没有理会,继续着质问,而后又将面转向了众人,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你们谁想放弃报仇?谁想忘了当年的仇恨?”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说!”她厉声喝道。
“琅儿。”卓琰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就此算了,却被她一把挣开。
“你们谁和卓琰想的一样的,我可以放你们离开琅牙教,从此与我教无任何瓜葛。”她尽量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沉重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卓琰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失望地开口,“你这是要赶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