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不时地跑出来挑衅着那枯树上摇摇欲坠的黄叶,在挣扎着不肯松开树枝的牵扯下,终是无可奈何地坠入漆黑粘腻的黑色土地。
深秋早至,各家庄农早已结束秋收,开始享受一年中最幸福的丰收时刻。
因此,任玉琅感受到身边弥漫着她从未体验过的收获的喜悦。那是从不消散的笑声,伴随着空气中充斥着的各种美食的香味,无时无刻不在挑战她的忍耐极限。
她本就毫无耐性,此刻也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地踱步。
被困在这院子里已经数十天,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去,这些本就让她快要发狂,偏偏围在这周围的几户人家每日每夜地响起不停嬉闹的欢笑声。
像是嘲笑她的孤独和无所事事一般。
时日一长,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在这里待不下去,只能想尽各种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用以打发时间。
倒是偶尔会同贾云下棋博弈,只是她棋艺太烂,常常还未出手便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他也曾耐心教过她,告诉她棋如人生,领会了人生就知每一步棋该如何走,又有如何意义。
奈何教者有意,听者无心,时日一长,她没有学习的兴趣,他只好作罢。
这日正好贾云有事外出,她一人在家待着更是无聊,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了个斗笠遮住了脸就出了门。
一路走在街上倒是没有什么新奇,小贩不停的叫卖却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变化。
为了不引人注目,任玉琅这次没有携带长长的佩剑,但也带了把防身的匕首,放在腰间玉带上别着,既不显眼也容易随手拿住。
这次她出门,一来是想打听一下琅牙教的消息,看看他们有没有派人来寻自己;二来她想知道江岳的近况,以方便了解武林的动向。
现在能打听到这些消息的,也只能是那胭脂铺了。想了想,她便疾步往那里赶去。
只是胭脂铺的场面出乎她的意料,门口站着两个人,是浔启手下的两个兄弟,她连忙在他们看见自己之前身形一闪,躲在了拐角的墙后面。
他们两人倒是没有看见她,只是像是在等什么人,一脸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还不时地往远处张望。
看到他们二人,她就知道琅牙教的人来寻自己了,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没有去见他们,反而远远地躲开,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心思。
他们一来,浔启肯定也来了紫云城,就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胭脂铺门口并没有看见他。
就在她想这些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一些人,都是琅牙教的教徒,是浔启的手下人。
他们一回去,原先在门口焦急站着的两兄弟就急急忙忙地跟着那些人进了屋子,不知道到底在商量什么事。
她有些疑惑,看着他们一副不比寻常的样子,她就在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小心翼翼向前走几步想要去探听究竟的时候,胭脂铺的门却突然一下子,紧紧地关上了。
他们将门关上,就说明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只是她现在内力尽失,施展不了轻功,根本就不可能靠近胭脂铺一步,一靠近立马就会被屋子里的人发现。
越是离谱,她就越是疑惑,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他们这样紧张?
不能进去,她就只能在外面等,在此期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盯着里面的状况,直到过了两个时辰,那些人才一一从里面出来。
而且一出来,就是风尘仆仆要出发去什么地方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她决定跟了上去。
她和他们尽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既不容易让他们发现,也不会跟丢。
那些人一路上走得很快,像是急着赶路,若非她有一些武功底子,要跟上他们,还真是有些吃力。
越跟着他们往前走,她就感觉越是熟悉,这明明是去往琅牙教的方向。
她内心的疑惑更加重,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要去琅牙教?
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们后来径直地绕过了琅牙教的主峰,直接从侧路去了死崖。
他们在死崖边停了下来,她则在一块大石后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观察他们的动静。
在死崖边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浔启。只是这时候,他不来寻自己,带着一大帮人来死崖这里做什么?
还不等她想清楚,浔启严肃的声音便传来,虽然距离有些远,却足以让她听得清清楚楚,“昨天我整整寻了一天,却还是没有找到出口。”
“下了场暴雨,山体发生坍塌,唯一能进出死崖谷底的路被堵住,所以我不能肯定卓琰兄会不会在里面,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
他提到卓琰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自己的手一紧,等到松开时,手心已经满满是汗。
她有想到卓琰会来这里找自己,但唯独没有想到卓琰会被困在这荒无人烟的死崖里。
她差一点就一时冲动地冲了出去。
浔启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时,及时地将她的理智拉回。
“我们现在就去找其他的入口,一定要将谷底搜个遍。”
他们一走,整个死崖边立马变得空旷寂寥,只有一阵阵秋风在那里肆无忌惮地叫嚣。
她慢慢走了出来,在崖边站了好一会儿,她看到,那仿佛没有止境的深渊像一只鬼魅之手,在一把把地用力拉扯,要把人彻底地蝉食掉一般。
她踉跄地退了几步,在地上无力地坐下来,脑袋突然像要撕裂一般地疼了起来。
死崖之所以称为死崖,就在于它深不见底,而且还凶险万分,崖体陡峭,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掉下去,即使是轻功极好的人,也不能肯定自己万无一失。
在这种情况下,浔启他们只能找到通往崖底的路,才能进入谷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办法。
只是那条进出的唯一通路被泥土和大石块给堵住了,想要进去,只得另辟蹊径。
围着死崖绕了大半圈,他们也没能找到一条可走的道路,整个死崖被奇树怪石围得密密实实,凶险万分。
要么荆棘丛生,要么悬崖峭壁,根本没有一条供人走的路。
而处在那谷底的两个人,此刻还不知外面的人找他们快找疯了。不过他们也在到处寻找出路,在发现那条出路被堵死之后,他们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出口。
这种情况无疑加重了卓琰的担心,他出门本就是为了寻找任玉琅,这回可好,人没有找到,自己却被困在了这里。
更何况他很清楚死崖的情况,怕是没有那条路,一时半刻很难从这里出去。
相对于他一脸忧虑而言,龙雪吟倒是挺淡然,不过这也与她对这里一无所知有关系。
两人身上本就有伤,在整个山谷里走了大半天后,伤口开始泛疼,人更是累得不行,只好停下来休息。
虽然没有找到其他出路,不过此行也不是全无收获,在一个不太陡峭的山坡上,他们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走进去一看,里面也算是宽敞。
由于向阳,山洞里没有一点潮湿,白日里较为敞亮,商量了一下之后,他们决定不住那个小破屋了,暂时在这个山洞里先住下来。
卓琰休息好后,就出去寻食物和草药了。龙雪吟本想和他一起出去,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和他也不是很熟,没必要时时都与他待在一起,便作罢了。
昨晚同他在小破屋里歇了一夜,让她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失眠了许久之后,后半夜竟和他一直聊到了天亮,虽然聊的都是一些闲话,但无形中消除了她对他的抵制。
在茶摊见他的第一次时,由于那个老头,她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印象。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他竟然不顾性命的救了自己。
她突然一下子对他讨厌不起来。
黑暗中,她踌躇了好久,才小声地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她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好在他回复道,“我只是不会袖手旁观罢了。”
按理说,第二次见面,他们算是敌对的,她想不出他会救自己的理由,但他还是救了。
“你让我想起了琅儿。”他静默了片刻,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本想说出口的话被他这句话生生的堵了回去,原来救她,只是因为她和任玉琅相似的面孔。
她微张的唇最终还是轻轻阖上,还是不要自寻烦恼。
手中的树枝摇晃了两下还是掉在了地上,轻微的声响唤回她的思路。她回神,捡起那根树枝,在地上随意画了几笔,昨晚的那段对话,似乎让她今天经常走神。
原本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再那么差,可是经过昨晚,仿佛更差了。
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去想那些琐事,便无聊地开始在地上写字,写着写着,任玉琅的名字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写那个人干嘛?她反应过来,将树枝丢到一边,然后起身用脚来回碾那三个字,直到地上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个人,不应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卓琰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地上来回地踩着,像是十分厌恶什么东西一样,脸上明显写着嫌弃两字。
“你在干什么?”他放下手中的一捆草,眼神扫了一下她踩过的地方,已经看不出任何东西了。
“没什么。”她有些不耐烦地答,而后自行走到一边的石堆上坐下来,手托着腮帮子,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明显不想与他搭话。
他有些不明所以,又不想过去找不自在,只好自己搭起了柴火开始烤野物。
夜晚一来,整个世界都开始静下来,只有林子里那微弱的虫鸣。
山洞里,若没有柴火堆那剩下的一丝火光,只怕是无尽的黑暗。
龙雪吟坐在离卓琰较远的地方,好几个时辰没有同他说话。说来也是无奈,她不理他,他也便不主动说话,就好像稍微开了口,有失他的面子一般。
她真的很难想象,两天前,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
不是常说,同生共死的人会有很深厚的感情吗?会很珍惜相处的日子吗?她可一点也感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