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庄———
卧房内,上官云瑾躺在里间的木桶里,正闭着眼假寐。木桶里装着一大桶黑乎乎的药水,整个房间因此充斥了一股浓浓的药香。
这一次药浴是康伯要求他泡的,自从他回来后,康伯就不停地为他的身体张罗,比他自己还紧张。在康伯提了好几次之后,他终于肯答应泡一泡。
康伯说这药虽然不能治疗他的顽疾,却可以帮他补一些元气。说是这次他出门太久,身体没有好好调养,怕是又差一分。
他倒是不太在意,他的身体怎么样他自己最清楚,倒是连累了身边这些人,一个个地为他操心。
只是还没闭眼休息一会,门外就传来一些嘈杂声,他微微皱眉,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又有事来烦了。
他随手扯下了屏风上的袍子,披在身上,穿好了里衣,才慢悠悠地走出来,开了门。
门外,拉格站在那里,一副想要见他的样子,却被小厮拦住,不让她进来。
他对小厮示了意,小厮不再拦她,自行退下。
“有事吗?”他这才开口问。
拉格微微颔首,“打扰庄主您真是不好意思,可是拉格有重要事情禀报。”
“何事?”
“有我家主子的消息了。”
他挑挑眉,稍作关心地问,“在哪?”
“据探子报,月女大人出了连云庄后,一路向南,去了琅牙教的方向,”拉格顿了顿,“可是到了那以后就没有踪影了,拉格猜想,大人一定是去了琅牙教。”
他咪起眼,有些探寻地看着眼前之人。拉格被他的眼神看得发虚,连忙低头。
“雪儿去琅牙教做甚?”他收起探寻的目光,状似无意地问。
拉格摇头,没有说话。
“琅牙教现在已经没有人了,你马上派人去那里寻找雪儿。”
拉格闻言应下,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是主子,吩咐自然得听。
拉格离开后,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而后才转身回屋,眼神却盯在一个地方许久不曾离开。
康伯进来时,他就背对着门,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出于规矩,康伯没有打扰他,就是静静站在他身后等他想明白。
他却早就知道康伯的到来,康伯刚安静不说话时,他就转过身来,走到一旁坐下来,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康伯明白他的意思,走过去,禀报,“天正山庄的探子来消息说,江沉月已经回去了。”
他点点头,“江岳出事,江沉月必定是要回去的,我只是想知道,”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握着茶杯的手在杯身上来回地磨拭,眼神也有些飘忽,“她怎么样?”
康伯虽然注意到了他的表现,却没有挑明,只是答,“江沉月走后,任玉琅经常一个人出去钓鱼,或者在屋里发呆,前两天,琅牙教的人来寻她了。”
他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琅牙教的人怎么知道她在紫云城?”
“是任玉琅自己透露的。”
他的眼神闪了闪,“那琅牙教的人找到她了吗?”
“还没有,甚至一丝线索都没找到。”
“通知顾叔,把她给我隐藏起来。”他举起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康伯有些诧异,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应,“公子,为什么要…任玉琅是应该回到琅牙教的。”
“她现在还不能回去。”
康伯闻言,隐在袖子里的手抖了抖,没有回话。
他不再言语,转过身走到书桌旁,随手拿了本书看起来,康伯见状,只好自行离开。
一路上,康伯都走得很慢,脑海里不断思索上官云瑾刚才说的话,虽然主子的决定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怀疑不能揣测,只需要按吩咐做就是。
可是这一次,主子的做法出乎他所料。按照以往主子的做事风格,他应该会借机放出任玉琅的消息,然后在他们寻找到任玉琅时,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这样做可以消耗掉琅牙教至少一半的实力,可是上官云瑾却没有这样安排。
他顺了顺自己的思绪,没有再多想,劝慰自己主子还有更好的办法,或许有他自己的安排也说不定。
上官云瑾的视线虽然聚焦在书上,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一边,他微微皱了皱眉,一想到琅牙教的人现在已经赶到了紫云城,怕是不久就会寻到她。
她还不能走…他握紧了手中的书卷,随后凝了凝眸子,将书卷丢到一旁,还未吩咐一声就兀自往紫云城赶。
而这边的任玉琅,完全不知道浔启他们已经快找到这里来了,整日里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有时一个人实在熬不住,竟然在房间里发起呆来。
而一晃神,眼前就浮起贾云的面容。
她连忙摇摇头,阻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可越是抑制,偏偏越容易想起那人。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在自己生活中的重要性,她只是以为,自己是单纯地不习惯而已。
想多了,也就觉得闷,她便打算出去走走。只是刚出房门,顾叔就拦住她,正色道,“初禾姑娘,我家公子让我送你去一个地方。”
她觉得有些奇怪,那人走了十来天了,怎么突然来这一出,“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说完,不等她拒绝,顾叔就径自拉她出了庄园,马车也在外面侯着。
她使了使劲,挣开了顾叔大力的手,面色有些难看,语气也不由得放冷,“顾叔,你不说清楚带我去哪,我是不会去的。”
顾叔有些无奈,只好扯了扯嘴角,回答,“公子说你去了那个地方,他会去那里找你。”
听到这里,她的神色松了松,突然没有刚才那么冷硬,而后,她不说一句话就自行上了马车。
直到上了马车坐好后,她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听贾云的话?
顾叔没有进来,而是坐在外面,和车夫一同赶车。她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风便顺着刮了进来,慢慢将她一颗焦灼的心给安抚下来。
深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在此刻反而吹得人心情一阵舒爽。
行进了半天,马车才在颠簸中停下来,任玉琅有些难受,捂着胸口连忙下了马车,见她不舒服,顾叔连忙搀扶着,却被她一手推开。
她艰辛地抬了抬眸子,看着顾叔带她来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小别院,离集市虽然不远,却也不近,倒添了几分宁静。
顾叔没有多说,直接在前面带路,她跟着走了进去,别院不大,却十分清雅素净,有一个小院子。她边走边看,除去别的不说,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地方。
打开正门,领她进屋后,顾叔就交待,“初禾姑娘,以后你便住这里了。”
她回过神来看着他,不领情地道,“在你那里住得挺好的,不用搬了。”
他有些为难地回答,“这是公子吩咐的。”
“为什么要让我搬过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的眉心不动声色地拧了拧,将烂摊子扔给了贾云,回答,“这个你还是等公子回来后问他吧,我一个下人,实在不能揣测主人的心思。”
一听他这种说辞,她的内心就烦得很,这套官方的说辞她听他说了不知多少次。
见问不出什么,她只好作罢,又顺道提起,“我的行李全在你那里呢。”
“这个不急,我一会就回去替你收拾好了送过来。”
顾叔的办事效率确实快,话一出不一会就回去将她的行李收拾好,连夜送了过来。
见夜色正浓,更夫也已敲了三更天,她便想让他暂时在此住宿一夜,这么晚回去恐怕也不安全。
只是顾叔执意要走,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顾叔一走,整个别院就剩下她一人,突然感觉有些冷清,她回到收拾好的房间,又在旁边点了一根蜡烛,顿时房间变得更加亮堂。
她这才觉得稍稍好些。
再回想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她突然感觉她像是忘记了一条线索,就像要抓住什么,却偏偏让它溜走了一般。
她感觉,她内心尽失不是偶然,而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她忽略掉的。
且自从十几日前贾云匆匆离开,他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也没有托人带来什么消息,这次却突然让她搬离庄园,来到这个别院,一定另有目的。
而这个时间,刚好掐在她通知线人任玉琅还没有死之后,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张网,紧紧缠绕。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很有可能就是…
琅牙教有人来找自己了!而且还很有可能马上就会找到顾叔的庄园。
可是这个时候,贾云却偏偏让自己藏起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了想,可能有两个原因,可是她不敢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她思忖了许久,最后躺在床上,闭上眼,肯定了她自认为对的那一方。
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她在两个猜测中做出的选择竟让感情的天平悄悄失了理智,从此让她走向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