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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乱语 第十章 画中人

门下的阶梯先是平整,然后几步一转,变得陡峭起来。

从进门一开始,叶琬琰就抓紧衣角,小心翼翼地迈出步伐,就像预知了脚下阶梯的狭窄和陡峭。

狭长的阶梯直直地向下延伸,周遭幽静无声,只有墙壁上微弱的灯光伴着叶琬琰的步伐。

叶琬琰朝阶梯的尽头望去,却瞅见一片黑色罩在尽头,这深远的颜色有种莫名的力量,生生地将蛰伏的记忆从叶琬琰头脑中拉扯了出来。

泛着水色的青墙,昏黄的灯光时时苟延,一双绣着缠枝莲的藕色丝鞋在窄梯上小心挪动,一抹缓行的红影仿佛随时都要被突来的黑暗所吞袭。

现实与回忆搅动着叶琬琰眼中的景象,她低头静神一看,却是自己一双乌黑布履摸索在石梯上。

几十级阶梯,每往下一步,生命便减少一步的时间。

叶琬琰知道,那是她生前最后的景象。

而今她重又拾起这几十步的时间,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

面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叶琬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扣着墙沿,顺着墙往前走,突然间,像是绊着了什么,她往前踉跄了几步。

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墙间漫布着她的喘息,她伸手擦拭了下额头,叹道这番景象一丝不差的与生前重合了起来。

“前面是什么?”时初九昏头昏脑跟着进来,指着眼前的诧异之景问着叶琬琰。

叶琬琰抬起头来,一双剔透的瞳子弥漫上了幽幽的碧色。

碧色,那是大地生机勃勃的颜色,那是生命初始,蓬勃生长的色彩,但又是谁人,将这怡人的色彩染上了哀伤的气息。

层层的碧色纱幔垂悬在叶琬琰的面前,本是悦动清灵的色彩,却浸透着密室的沉闷幽暗。碧色复碧色,在纱幔后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满目的碧色通透成了朦胧的秋香色。

伴着密室中似有似无的酒香,却有一个人的影子静静地伫立在层层的碧幔后。人影寂寞无言,在昏黄的灯光中,曼妙身姿化为了碧色中的浓浓呓语。

“那是谁?”时初九惊道,这样一个地方,竟还有人居住?

那不是谁,叶琬琰却知道,那只是一道谜。

她的红影拓在纱幔上,与对面的那个人影两两相望,描着缠枝莲的鞋儿朝前迈,她的手指儿撩开一层纱,口中问道:“你是谁?”

撩开第一层纱,碧幔从叶琬琰的灰色麻衣上掠过,两种色彩,这般的格格不入。

面前的人儿依旧不动,凝影在这碧色秋颜中。

“为何不回话?”撩开第二层纱,叶琬琰探头看去,眸中的碧色轻盈了起来,她缓缓向前行,红影裹在翠绿中,惊艳了密室中羞涩的烛光。

拨开第二层纱,叶琬琰再没有了当初与真相只隔一层纱时的心情,她冷着脸快步前行,纱幔后的真相几乎就快在她的头脑中呼之欲出了。

猛地撩开最后一层纱幔,昔日的叶琬琰,今日的时初九,终是明白了纱幔后人影的真相。

那是约一人高的画像,一个人儿,蒙着面纱,长发垂垂,安静地伫立在细薄光润的画纸上。人儿罩着浅绿的衣裳,只露出一双出尘的眼睛,气质清冽,如同一个青白的瓷玉净瓶。

密室的本就清凉,和着昏灯下的绿色,再加上画纸上这样神秘的冷玉人儿,叶琬琰的身后不觉间竟起了一股寒意。

“这女人是谁?”时初九飘到这画面前,甚是奇怪这样隐秘的密室就是为了藏着一幅普普通通的画像。

这女人是谁,叶琬琰并不知道,她甚至不敢确定面前的人儿是不是一个女人。

因为这副画像的主人是她的丈夫,是宠着她青梅竹马的尔不刃,她甚至都不能确认尔不刃是否对女人感兴趣,那她又凭什么认定画像上的人儿一定是女人?

仅仅因为这人儿着着女人的衣裳?叶琬琰瞅了瞅人儿的胸前,摇了摇头——衣裳宽大,她并不能辩明性别,也有可能是画画的人故意而为,而纱国的阴柔之风甚浓,在达官贵人的府中,也不少见着女子衣裳相貌娇好的娈童。

叶琬琰的眼神又挪到了人儿的手上,人儿的左手背上有个奇怪的刺青,描的是一条红蛇缠着一个花枝。叶琬琰弯下腰,鼻尖儿凑到刺青面前,将这刺青在脑中描了又描,心中奇怪着生前见到这副画时,为何不记得这刺青。

叶琬琰蓦地愣住了,她一手撩起这画纸的一角:“不得见。”

“不得见。”一双眉目映着这三个字,一身红衣的叶琬琰匍匐在地,画纸被她扯在地上,翻起的一角赫然露出这三个字。

愤怒!嫉妒!难以置信!这复杂而强烈的感觉突袭上她的心间,她爬了起来,回头看向推她在地的人,她的丈夫尔不刃。

“他是谁?他是谁!”她望向站在狂乱撩拨的碧色中的冷峭人影,宣泄着自己一身的怨怒:“是他取了你的魂吗?他是谁!他究竟是谁!”

脑海中一声声的怒叱撕裂着叶琬琰的记忆,大脑剧烈的疼痛使得叶琬琰背一松,便靠在了画像的旁边。

“我之死,原来只是因为一幅画。一幅我根本没看明白的画。”她喃喃自语,眼睑泛着酸痛。

画纸上的娉婷妙人儿就这样默默地伫立在衣着寒碜的叶琬琰身边,宛如一个真人,冷冷地注视着叶琬琰痛苦的表情。画这副画的画师有一双巧手儿,几笔墨汁,活了这个人儿,同时,也死了叶琬琰的一生。

“你还好吧?”时初九看着叶琬琰这般模样,不禁被吓住了,可自己只是个虚人儿,也只能着急地问上一声。

叶琬琰没说话,眼神向画像一睨,忽又失声笑了起来。

第一眼,生前她看见这画的第一眼时,顷刻间,她便难以自制地愤怒了起来。

画像上一双敛水目,门浮生脸上的一对桃花眼,凝眸的神态,原是这般的相似。

尔不刃心之所在,不是门浮生,却是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