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洗着大漠的一地昏黄。
剪影,模糊着身后苟延的光芒。
长长的身影,在黄沙上孤独的喘息着,唯有驼铃声相伴,奏着大漠上乏味的乐曲。
当、当、当……
一切仿佛都凝固在了这里,然而黄沙的缝隙中,时间不曾老去,却是岁月荏苒。
细沙轻轻起伏,渐渐地掩上了男子一路留下的痕迹,痕迹的那头,却是男子突然顿住的身影。
“我走了多久?”男子的声音因为缺水有些干哑。
“回公子,”接他的人应道:“五个月,不多不少。”
“你怎么会在这里?”男子的乱发下,眼神疲惫。
来人先没回答,只是将水壶递给了他,才接着说:“季河里死了一个女人,回来的人说,捞尸的时候,公子也在。我想该回来了,就等了五天。”
“哦,”男子却并不急着喝酒,只是缓缓地咽下了一口:“是的。我在河边,等了五日,所以晚了。”
是的,死了个女人,红色的裙裳,浮在季河的水面上,水中生出的花朵一样。
一个女人,不知死了多久,泡在水里,身体已经浮肿,生满了蛆虫,泛着恶臭。
而男子却看不见她的魂,暗说这样凶死的人,那魂必是守在一旁,用一双血眼恨着这人间。于是他好奇了,守在这季河边,看能不能撞见这蹊跷的魂。
谁知河干了,魂还是不见。
江白露,固城人,右眼见人,左眼见魂。
而守在河边,他却迟疑着自己的左眼是不是坏掉了,目光所及只有满目黄沙,以及那季风带起的微尘。
咽下一口水,江白露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随即将缰绳递给了接他的随从。
黄沙漫漫,天地悠悠,人影渺渺。
残阳洗得丹沙如血,而主从二人随着驼铃声的起荡,在沙地上缓慢拖行着蜿蜒的痕迹。
起步带沙,落地踏沙。
时间在脚步的起落间过了两个时辰,等到了固城,早是漫天的星斗,人家的灯火。
固城的范围,已是一片草滩。
夜幕下,城内居民的灯火在窗口闪烁着,沙漠上坠下的残星般。
江白露望着固城,加快了脚步,起步间却袭来一阵夜风,吹得发丝痒着眼角,虚眼间,他不禁拉紧了身上的裘衣,耳边却传来一阵恍恍惚惚的羌笛声。
似泣,似涕,似那找不见道路的魂魄的幽歌。
羌笛声,起起伏伏在草滩间;人,每走一步,就像有东西匿在草丛中,拖住步履。
“听见了吗?”江白露问道。
“什么?”随从应道:“我只听见了草的哭声。”
江白露没再说话,只是拾目远望,搜寻间,一片黑暗。
此时,身后的骆驼闷哼了一声,江白露回头看了看,这布满尘土的畜生咀嚼着嘴,眼睛却望着前方发着亮。
前方,左转两百步,再右转五十步,便是他在固城的家。
固城,沙国的边城,偌大帝国寂寥的一隅。
固城不大也不小,人不多也不少,穷的用沙土粘着水做房,富的买来石头砌房。固城最大的石头房是固城火烈王的王宫,小巧的石头房也有不少,江白露的住所便是其一。
等回过神来,再也闻不见那笛声了,江白露叹了口气,眼神已泛着疲惫。
突然,一小队人领着好几匹骆驼急冲冲地走了过来,和江白露二人撞见在路中间。来人显是认出了主仆二人,应酬道:“才把小江爷接回来啊。”
听着“小江爷”的称呼,江白露苦涩地笑了笑。
随从认出对方是火烈王王府中的人,便笑脸回道:“那是。敢情这时间几位赶着路,怕是有什么急事啊?”
来人叹了口气:“唉。怕是你们还不知道。前几日那季河里淹死的人,就是我们的王妃娘娘,现急着去筹办后事要用的物品,怕是两日后就要出殡了。”
随从忙收了笑脸,牵着骆驼让至一边,紧色应道:“那几位赶紧。”
对方忙点头道谢,也来不及多话,便踏步远去。
而待那随从回过头来,却见江白露的脸苍白如缟,满城的灯火消褪在他眼底的寂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