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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航海时代的世界帝国 第十四章 世纪之交的灾难

从1788年12月到1808年5月,从卡洛斯三世去世到拿破仑入侵,中间相隔将近20年。在这段时间,西班牙受到法国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影响:其一,法国大革命及其引发的冲突;其二,拿破仑帝国政策的霸权野心。

卡洛斯四世【1】放弃了前代君王坚定明智的做法,他的统治很快被证明是灾难性的。其一,西班牙在边界上动荡时他解除了武装;其二,在外交政策上,也无法维持一条真正独立的路线;其三,内部受到不负责任的家族冲突的破坏,加速了西班牙波旁君主制的垮台,导致西班牙成为附属于(法兰西)帝国的君主国和独立战争的爆发(中间还夹杂着长达6年的内战时间)。

虽然这些悲剧将要冲没西班牙,但在重大灾害前夕似乎没有明显的信号预警。耀眼的贵族社会,在戈雅的画笔下被描绘成最幸福的样子,仍然生活在受卢梭影响的前浪漫主义的无忧无虑中。阿拉贡大师在他的挂毯上呈现出贵族效仿普通民众、老实人或下等人的游戏,这些快乐源于贵族们从旧规则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有时甚至是从社会上层的端庄礼仪中解脱出来。几年前在法国被废除的旧政权的甜蜜生活,如今在西班牙又延续了一段时间。

虚幻的延缓和现实的差距是这个时期西班牙的特征。从1795年至1808年,西班牙成为法国的盟友,虽然它曾与国民公会掌权时期的法国交过手。它认为自己可以免受震动欧洲的灾难,而这个幻想只会让等待它的命运更加残酷。

法国大革命的冲击

在卡洛斯四世登基6个月后,网球场宣言和攻占巴士底狱还没有从根本上让弗罗里达布兰卡伯爵领导的西班牙政府不安,直到马德里得知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成为国民公会的人质,并于10月6日被一群“爱国者”强制从凡尔赛带到了巴黎。

从那一刻起,这位严厉的第一国务大臣全面衡量了法国发生的事件,决定在边境建立“防疫线”,以保护西班牙免受大革命宣称的影响。无论好坏,任何关于邻国的评论都被禁止。因此,为保险起见,连埃德蒙·伯克的早期著作和其他反对革命的小册子都受到了审查。基调已经明确:提高警惕,防止任何意识形态蔓延的企图,同时不损害西班牙与法国保持的和平关系。

大量法国移民涌入,特别是在加泰罗尼亚,有可能打破这种不稳定的平衡。尽管弗罗里达布兰卡对法国革命者怀有敌意,但他意识到法西实力差距,因而试图避免与强大邻国发生任何冲突:1790年7月,在阿兰胡埃斯,弗罗里达布兰卡差点被一个名叫佩雷特的法国人刺杀(他可能是雅各宾派的间谍),却没有受到外交制裁。这清楚地显示了西班牙受到的约束,以及在威胁下的回旋余地。

矛盾的是,弗罗里达布兰卡对比利牛斯山以北事件快速进程的坚定态度导致了他的垮台。1791年6月,路易十六逃到瓦伦讷后,不得不于9月14日对宪法宣誓,巴黎通过其新任大使让-弗朗索瓦·布尔格通知马德里宫廷,称法国发生巨变之后,一位过于重视旧政权原则的国务大臣可能会严重损害两国关系。

1792年3月,心生畏惧的卡洛斯四世不仅撤销了他父亲的权臣的职务,还将其关押在潘普洛纳一段时间,后又将其软禁在穆尔西亚。这种懦弱是不可原谅的,因为新君主已充分意识到路易十六处在受人支配的情境中。后者早在1789年10月就向他表明,并提前抗议“一切用武力夺取王权的违背行为”。

为了不惜代价与法国保持良好关系,长期驻凡尔赛大使、法国哲学家的朋友老阿兰达伯爵接替了他的对手弗罗里达布兰卡。法国国民公会把这一任命视为一次胜利。但在不稳定的环境中,人的表现没什么差别:阿拉贡大领主阿兰达对法国雅各宾派并不比前任弗罗里达布兰卡友好。

4月20日,法国因移民的骚扰和欧洲列强的威胁而向奥地利宣战。8月,杜伊勒里宫被占领,王室成员被关在圣殿塔监狱里,9月的巴黎大屠杀形成一个全新的局面。瓦尔密战役中法国的胜利阻止了西班牙与欧洲联合军的配合。阿兰达选择宣布中立,同时拒绝承认刚宣布成立的法兰西共和国。

1792年11月阿兰达下台(虽然他在一段时间里继续担任国务委员会主席)。与他的前任弗罗里达布兰卡相反,宫廷让阿兰达为他偏袒法国革命者付出了代价。但那不是他失宠的真正原因:排斥阿兰达只是为了提拔王后的宠臣曼努埃尔·德·戈多伊。11月15日,一位25岁的无名小子占据了阿兰达的位置,他没有任何处理国内事务的经验,更不用说处理国际关系。他的名字叫曼努埃尔·戈多伊,唯一的功绩是在过去3年里成为玛丽-路易丝王后的情人。

玛丽-路易丝、戈多伊和背后的戈雅……

卡洛斯四世,1748年出生于那不勒斯,1819年去世。父亲卡洛斯三世去世时,他已经40岁了。1765年,17岁的卡洛斯娶了帕尔马的表妹玛丽-路易丝,当时她14岁,是费利佩五世和埃丽莎贝塔·法尔内塞的次子唐·费利佩的女儿,母亲是路易十五的孙女。23年来,这对不相配却格外团结的夫妇一直生活在卡洛斯三世的阴影下,过着无所事事的无聊生活。他们远离政治,但流言蜚语并不少,特别是关于玛丽-路易丝一些不光彩的谣言。

年轻时,在戈雅画的人物群像中,站在孩子们和亲戚们中间的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夫妇还不是悲剧的形象,他们甚至是一对很不错的夫妇。卡洛斯四世身材高大健壮,像他的表弟路易十六一样,天生仁慈,爱好手工劳动,甚至渴望治理好国家。不幸的是,卡洛斯四世不具备对知识的好奇心和天然的自尊,而不幸的法国国王也认同这一点。拉拉小提琴是他对艺术的唯一贡献。

他缺乏智慧和执政能力,不止一次地让卡洛斯三世绝望:que tonto eres,hijo mio!(“你真是愚蠢啊,我的儿子!”)经常如此念叨的老国王太过相信弗罗里达布兰卡的才能和权威能弥补继承人的缺点,却忽略了他儿媳的野心和无休止的诡计。玛丽-路易丝之所以很快除掉这个忠实的国家公仆,是因为后者毫无隐瞒地向君主报告其儿媳臭名昭著的越轨行为。

这位帕尔马人实际上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议论,她活泼、机灵,甚至暴露最隐秘的激情,而她的丈夫则表现出近乎愚蠢的沉重。成为西班牙王后之后,她更无所顾忌,在发掘充满野心的护卫曼努埃尔·戈多伊之前,她迷恋上了他的哥哥,也是同一个荣誉团体的军官。在卡洛斯四世整个统治期间,她不停向曼努埃尔表达爱慕,也会向纵容她的丈夫表达爱意。她不会错过任何放荡的机会,与许多其他强权官员或路过的客人保持时不时的联系,并容忍她的情人有同样的不忠行为,至少她没有感觉到被取代。她的报复是可怕的,神秘中毒的阿尔巴公爵夫人可能也是因此付出了代价。曼努埃尔·戈多伊暂时失宠,被迫离开政治舞台一段时间,同样是由于王后的嫉妒。另外,还有督政府【2】的法国间谍的阴谋。法国大使阿尔奎尔的行李里装着带给她的来自巴黎最新的时装,他描述玛丽-路易丝时语气已经有所克制了:“放荡、丑陋,有最令人反感的丑闻。不文雅,毫无分寸,没有羞耻心……王后什么都不爱,连她的情人也不爱。她被戈多伊羞辱,被别人欺骗,从来没有女人受得了比这更多的侮辱!”

尽管这对奸夫淫妇的放荡行为如狂风骤雨般激烈,但人们更多地认为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利益关系,而没有真正的激情。就算有激情,那也是对权力的热情。玛丽-路易丝的支配本能在这里得到了满足。众所周知,她不顾公众舆论,企图支配两个男性。一个是拥有合法继承权的国王,另一个是经她授权同意的情人。然而,她擅长控制彼此的情绪,用3个人之间的爱做修饰。她不怕人笑话,称他们3人是“地上的三位一体”。普通民众将此解读得更直白:“戴绿帽的丈夫和靠妓女养活的男人”(la p…el cabrón y el alcahuete)!

不幸的卡洛斯四世愚蠢又胆怯,他轻易地融入了这个组合,甚至容忍他的宠臣,赐其荣誉,并将自己的侄女、柔弱的钦琼伯爵夫人嫁给他(在戈雅笔下,钦琼伯爵夫人留给我们一个难以言说的忧郁形象)。这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卡洛斯四世被骗了吗?很难想象。他妻子那么多淫乱事迹被弗罗里达布兰卡谴责,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好奇这一谜团的西班牙研究人员发现,在玛丽-路易丝去世不久后卡洛斯四世也跟着离世,临终前,他的儿子费尔南多七世告诉他,自己的母亲一直在欺骗他。他回答说,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卡洛斯利用妻子的死将戈多伊赶出了他们共同居住的罗马住所,取消了玛丽-路易丝对宠臣的遗嘱,闹剧终于结束。落魄的“和平亲王”戈多伊后来在巴黎如幽灵般隐姓埋名地生活着,在此期间专注写回忆录。他在首都的公共花园里散步,他的上衣口袋里塞满了面包屑,扔给小鸟,逗孩子们开心。戈多伊于1851年在米切里埃的路上死去,被所有人遗忘,像其他西班牙流亡者一样被埋葬在拉雪兹神父公墓。他著名的回忆录《辩护词》(pro domo)并没有揭露多少事实,只是坚称他那令人信任和亲切的性格让他与国王夫妇团结在一起。这让最近的一些作者,如塞萨尔·维达尔,否认他和玛丽-路易丝之间的任何肉体关系。这种看法美好而天真,然而有无数证据表明王后和宠臣的品行放荡!

不过,曼努埃尔·戈多伊的性格肯定或多或少被抹黑了:在那个大量死伤的时代,要求有人充当国家不幸的替罪羊,单独指控他比谴责他的保护者要容易得多。

戈多伊是来自埃斯特雷马杜拉的小贵族,那里是西班牙的养猪业中心,民众比贵族更势利,称他为“屠夫”。神父没有原谅他和情妇佩皮塔·图多在一起的丑闻,以及他和许多其他年轻人一样娶妻纳妾行径。社会上层鄙视他,却容忍他,因为他知道如何表现成一个好青年。西班牙的启蒙思想家最终得感谢他做出的一些现代主义改革,以及捍卫艺术和文学的姿态(这种姿态也满足了这个暴发户的虚荣心)。他们中最清醒的人——霍维利亚诺斯、萨韦德拉、乌尔基霍、梅伦德斯·瓦尔德斯、卡巴鲁斯,从来就不是他的朋友,不过,有人会因戈多伊是戈雅的保护者而对他抱有幻想。戈雅为他画了几幅官方肖像,包括描绘他在荒谬的“橘子战争”【3】中沉溺于战利品的样子。这位宠臣对阿尔巴公爵夫人怀有真正的爱慕之情,但只能被迫默默哀悼她的死亡。也不会忘记他在卡耶塔娜的尸体刚刚才冷却,就和玛丽-路易丝无耻地盗窃她的珠宝和绘画。可能在这个时候,戈多伊得到了那两幅著名的少女像。它们本来是在阿尔巴宫的一个秘密房间里,从1802年起出现在“和平亲王”的财产清单上,其中还包括其他杰作,如阿尔巴宫收藏的珍宝、委拉斯兹开兹的《镜中维纳斯》……

戈多伊这个逍遥法外的窃贼,不知悔改的无耻的享乐者,穷困潦倒的晚年给了他一种尊严。他荒谬的幸运甚至无法用他装饰自己的魅力来解释。霍兰夫人在她的《西班牙日志》(伦敦,1810年)中这样描述掌权时的戈多伊:“他是一个身材粗壮、面色红润的男人。目光沉重、无精打采且好色。”这样的描述俨然是一个庸俗、有钱有势的形象,恶毒、蠢笨也无法让他摆脱平庸。

曼努埃尔·戈多伊是唯一一个没有出现在戈雅留下来的完整的卡洛斯四世家族肖像画里的人。在这幅群像中,腐坏的社会内部君主制的衰落初见端倪。傀儡的画廊就像“打木偶游戏”,展示他们的丑陋茫然,而这些相关者却看不出其中的恶意,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给后人照镜子。戈雅是一位坚韧不屈的艺术家,也是一位谨慎的要臣,他充分了解自己的世界,允许自己“大胆”,他把自己的剪影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像一个杂耍艺人准备提起看不见的线来操纵他的木偶。1801年,可悲的日子,这个国家从顶层开始腐烂。而此时,1792年的西班牙还有几年虚幻的喘息时间。

和国民公会的战争

可怜勇敢的卡洛斯四世使用外交资源和手段帮助他法国的表兄免受厄运。大量的西班牙资金被用来购买选票,试图挽救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性命,而其本家“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亲戚却抛弃了他们。卡洛斯四世还从刽子手手中解救出了王太子路易十七,而1795年6月,这个孩子的死亡标志着他的努力最终以失败告终。

一些西班牙人,如年轻的马尔切纳神父,为了在巴黎支持法国大革命事业,从1792年起就开始流亡。在边境省,一些人与雅各宾派委员会合作,将革命宣传带到了西班牙。孔多塞写了一份《告西班牙人书》,敦促他们“撼动暴*的枷锁”,罗伯斯庇尔的演讲也被翻译成加泰罗尼亚语。加泰罗尼亚人以被波旁家族废除的该省特权为由,试图发动分裂主义行动。不过,如果当人们了解雅各宾党的集权思想和加泰罗尼亚人的独立精神,便会觉得这场行动是相当可笑的。

在吉普斯夸,一个短暂的军政府会模糊设想建立一个与法国联合的共和国。不过总的说来,西班牙的激烈反应是反革命、反法国的。仇外的民众甚至没有放过逃往民间和教会的难民。在这么多无辜的鲜血流淌后,路易十六被处决,在弑君后的葬礼上大批群众中激起一种真挚的情感。正如约瑟夫·佩雷所总结,西班牙很难像法国那样发生革命:西班牙王权依然强大。“一些运动,如议会和贵族的投石党运动,或神职人员在税收方面迟疑是不可想象的……从社会角度来看,西班牙资产阶级太软弱、太分散,没有决心带头改变现有的社会关系。”

这个紧张局势的高潮,便是法国国民公会主动向西班牙宣战。当时的演讲为法国革命者入侵做好了准备。“我坚信”,吉隆丁·布里索特宣称,“只要王座上还有一个波旁人,我们的自由就永远不会安稳。”蒙塔纳德·巴雷接着说:“让我们以自己的胜利为西班牙带来自由和平等,我们将以真理证明,不再有比利牛斯山!”

1793年3月7日,法国向西班牙宣战,西班牙与昨天的敌人英国结盟。它们的两支舰队将共同支持土伦起义军对抗国民公会,年轻的波拿巴将军在此次对土伦的围攻中声名大振。

在比利牛斯山脉东、西部的两块边境土地上,西班牙军队起初取得节节胜利。里卡多斯将军设法占领了鲁西永和塞尔达尼亚,但没能将法国人从佩皮尼昂和萨尔塞斯堡垒中赶出来,这些堡垒是过去由天主教双王的军事工程师建造的。

里卡多斯死后,局势发生了逆转,轮到国民公会的军队入侵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各省,在西班牙激起了与国民公会预料相反的爱国运动。大批志愿者应征支持正规军。加泰罗尼亚的步兵(miquelets)、比斯开和吉普斯夸的卡扎多尔骑兵(cazadores)开始游击行动,这预示着对抗拿破仑军队的独立战争。不幸的是,法兰西帝国没有吸取教训。国民公会还想依靠加泰罗尼亚人传达其革命理念,而加泰罗尼亚人则称这场抵抗战争为他们的“伟大战争”(guerra gran)。

蒙西将军率领的法国军队势不可挡,他们于1794年抵达卡斯蒂尔亚的城门、埃布罗河畔米兰达。之后,曼努埃尔·戈多伊与较为温和的督政府进行和平谈判。而法国就像“家族协议”时那样,经常牺牲西班牙的利益,甚至不会去询问英国盟友的意见。

《巴塞尔和约》及其后果

1795年7月22日签署的《巴塞尔和约》【4】主题是“没有战胜者,没有战败者”(至少西班牙是这样宣称的),开启与在欧洲各战线上取得胜利的法兰西共和国和解的新时代。督政府在土伦事件中明白,它可以利用西班牙舰队来弥补本国海军对英作战时的不足。

西班牙以割让伊斯帕尼奥拉岛(又称海地岛、西属印度群岛)2/3东部领土给法国为代价,从而继续保有吉普斯夸省。戈多伊把《巴塞尔和约》当成他的胜利。在被任命为阿尔库迪亚公爵后,他被王室授予“和平亲王”的称号,并位于贵族顶阶的格伦代。这个头衔刺痛了王国中唯一公认的亲王,也就是王位继承人、未来的费尔南多七世。

然而对西班牙来说,《巴塞尔和约》只不过是曼努埃尔·戈多伊因虚荣心而掉入的陷阱。后续与法国签署的条约——从1796年《圣伊尔德丰索条约》开始,西班牙被法国拖进反英战争中,这种类似效忠的行为对其国家利益并没有好处。

1797年2月,西班牙舰队在葡萄牙海岸外的圣文森特角遭到英国海军重创。英国人夺取了向南美洲走私的重要战略基地——特立尼达岛。自1792年以来,由于收成不佳,西班牙王国的财务状况恶化,并因发行类似指券的纸币引发严重的通货膨胀,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

唉,宫廷似乎只看到短视政策中与法国交好所带来的微不足道的好处——玛丽-路易丝王后又可以在巴黎订购她的服装了!

伴随着不负责任的鲁莽行为,西班牙上层社会人士品尝着18世纪最后的欢愉。人民群众虽然被粗暴对待,却没有被国外思想诱惑,而是依附于更加确定的民族身份认同中。

法国大革命风暴过去,督政府和执政府【5】统治的法国社会又恢复了,而且胃口何其之大!平静的生活让塔列朗想起旧政权,但他意识到新旧破裂是不可逆转的。另一方面,关于戈多伊的丑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西班牙大贵族的放荡加速了国家腐朽,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与弑君的法国政权往来对统治西班牙的亲王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在1793年至1795年,西班牙与法国革命军作战,起因很大程度上是对波旁王朝的忠诚,而那时路易十六的兄弟们仍然宣称他们有权继承法国王位。在那之后,“马德里的三位一体”和督政府联盟,给人一种卑怯的感觉。

这种懦弱让许多忠诚之士感到慌乱,他们虽然不是最反动的,但西班牙却离卡洛斯四世所代表的君主制更加遥远了。他的儿子费尔南多利用这点与戈多伊公开冲突,但当时机成熟时,他并没有比父母更有勇气和尊严。

很快,波拿巴家族的新星要对这出剧中可怜的主角们催眠,最终让他们失去自己的国家。

特拉法加战役:一个不平等联盟的代价

1798年3月,随着曼努埃尔·戈多伊的辞职,人们相信宫廷的道德风气会有所好转。戈多伊的行为已经超出玛丽-路易丝给予他的容忍限度。不久前,国王夫妇将唐·路易斯亲王的女儿钦琼伯爵夫人嫁给了他,但“和平亲王”并没有停止与他的情妇佩皮塔·图多生活在一起。更严重的是,他公然抛弃王后。于是异端裁判所开始跟踪他,找他的麻烦。

在另一位启蒙时代经济学家弗朗西斯科·德·萨维德拉领导的部门里,像霍维利亚诺斯这样有功之人重返政治舞台最前沿。但他们很快就和恶毒的玛丽-路易丝王后发生了冲突。年轻的新第一国务大臣(阿兰达的前任护卫)马里亚诺·路易斯·德·乌尔基霍骑士没有成功地让西班牙摆脱外交困境。英国不再谨慎地对待西班牙,因为它比以往更渴望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并通过不断增加海盗掠夺以打击西班牙舰队,再次占领了梅诺卡。因此,西班牙加强与法国执政府的关系似乎就很有必要了。

除此之外,还有玛丽-路易丝的意大利野心,她的政治视野像埃丽莎贝塔·法尔内塞一样,仅限于自己的家族——她要确保她的女儿,另一个玛丽-路易丝对半岛国家的统治权。她的女婿路易斯被驱逐出帕尔马公国后,这位西班牙王后为女儿索要一个被拿破仑改称为“伊特鲁里亚王国”的托斯卡纳的王位作为补偿……但她的幻想很快就破灭了。在西班牙政治存亡的关键时期,盲目的矮子们只会盯着挂毯上编织的旧时代的王朝。

1800年10月,受骗的人签署了第三次《圣伊尔德丰索条约》:西班牙向法国提供宝贵的舰队支持,同时让后者放弃路易斯安那州,而拿破仑很快就不顾与马德里达成的协议,向美国出售了这片土地。

曼努埃尔·戈多伊掌权时一直对国王夫妇施加影响,加强与法国的同盟关系的同时,也重视王后虚伪的家族抱负。1801年3月,戈多伊和临时驻马德里大使吕西安·波拿巴在阿兰胡埃斯签署了一项新条约,确定了第一执政关于意大利的承诺,也使西班牙进一步参与法国对英国的战争。现在的问题是迫使葡萄牙严格实施对其英国保护者的全面封锁。戈多伊本人指挥此次军事行动,以迫使里斯本跟随法国的政治脚步。

西班牙人从没认真对待这场“橘子战争”,“和平亲王”只是占领了葡西两国间仍然有争议的奥利文萨(olivenza),没有试图危及西班牙国王的女婿约翰王子以他神经错乱的母亲玛丽女王的名义统治的邻国。戈多伊似乎明白,西班牙作为波拿巴期望的温顺的辅助角色也是有底线的。

巴黎和伦敦之间的《亚眠条约》(1802年3月),抚平了拿破仑对戈多伊的愤怒,但没有消除对他的蔑视,这份条约让西班牙得以收复梅诺卡,但这也只是推迟了战争罢了【6】。

与法国结盟的唯一真正好处是可以腾出空间来应对英国对西属美洲帝国的野心,威廉·皮特政府的海盗行为也使英西关系更加紧张。西班牙或多或少都有些被迫,并于1804年12月14日向英国宣战:西班牙再次派出舰队供法国新皇帝调用,以入侵大不列颠。

当法国的地面部队集中在布洛涅营地,而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正在实施无用的计划,以转移在加莱海峡的英国舰队,特拉法加灾难正在酝酿之中。

法国海军上将皮埃尔-夏尔·德·维尔纳夫曾是在大革命中被瓦解的皇家海军的军官,他在加利西亚近海被英国海军上将卡尔德拦截并被打败,实感无法按命令到达英吉利海峡。绝望中,他逃向指示的相反方向避难——逃往加的斯湾。在得知皇帝拿破仑将派遣另一位总司令来接替他时(除非他服从拿破仑的正式命令),他决定赌上一切冲出加的斯湾,试图迫使在特拉法加海角前封锁盟军通道的纳尔逊舰艇跟随着他们的航迹。

西班牙舰队在比维尔纳夫更有才华和更有经验的格拉维纳上将的带领下,从加利西亚的菲尼斯特雷角顺利摆脱出来。尽管法国和西班牙在战舰数量上相对优越(33艘对27艘),但他似乎想劝阻维尔纳夫主动出击。然而,他们没有考虑到英国海军的最大优势,即纳尔逊的热情和运筹帷幄的才华。

1805年10月21日晚,灾难结束。西班牙人和法国人在靠船战和近身战中以最大的勇气与英国人作战,就像在勒班托战役中一样。纳尔逊在胜利中受了致命伤,格拉维纳几天后也死于在阿斯图里亚斯王国受的伤。维尔纳夫被囚禁在布森陶尔号上,受不了失败带来的耻辱,刚被释放就自杀了。事实证明,法国和西班牙的损失要比英国大。在西班牙的阵营里,还有许多其他英勇的水手在战斗中牺牲,如被人们称为英雄的丘鲁卡舰的船长。唉!英雄们对祖国的事业并无用处!法国在其军事力量鼎盛时期,有各种方法从海上失败中恢复过来。拿破仑已经失去了登陆英国的希望,他改变了战略,领导他的军队快速进军奥地利,在不到一个半月之后,他在奥斯特利茨战场上庆祝加冕一周年(1805年12月2日)。相反,西班牙刚刚失去了维持其跨越大西洋的大国地位的唯一优势。它的海军遭受严重打击,以至于与美洲的关系几乎中断,商贸船队因缺乏足够的军事保护而衰败,任凭英国海盗摆布,让宗主国失去了从墨西哥和秘鲁开采的银矿资源。大西洋两岸正常联系崩溃后,最严重的后果很快将随着西班牙总督区的解放显现出来:特拉法加战役最终为大英帝国称霸世界的雄心壮志铺平了道路,也让西班牙在欧洲力量中扮演起了次要角色。

灾难前的最后手段

由于缺少进攻力量,通过国际封锁从而抑制英国的想法显然不合理。在特拉法加战役之后,情况就更糟了。现在西班牙要承受所有欧洲国家与大不列颠贸易往来给其带来的损失。

同年,那不勒斯的波旁家族国王因约瑟夫·波拿巴而被废黜王权,他们成了拿破仑皇帝的第一批受害者。随着戈多伊和马德里宫廷以其马首是瞻,这里的腐败实在太多了。拿破仑皇帝的目标仍然是在南欧对葡萄牙的军事控制。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诱惑马德里,以牺牲邻国葡萄牙的利益为代价,让它提供无法从意大利要来的给玛丽-路易丝家族的补偿,因为他已经决定将这个短暂的伊特鲁里亚王国并入法兰西帝国……

戈多伊的代表曼努埃尔·伊斯基耶多和塔列朗在巴黎缔结了卑鄙的协议分割葡萄牙。这个国家的北部将分给玛丽-路易丝的女儿、被拿破仑皇帝废黜的前伊特鲁里亚王国摄政女王玛丽-路易丝;葡萄牙南部从阿连特霍到阿尔加维将创立为一个公国,归戈多伊所有;中部地区,包括里斯本,由拿破仑处置。当然,西班牙必须开放边境,给法国军队提供便利。这项秘密条款甚至承诺西班牙提供28000名士兵支持,这次,真的要入侵卢西坦尼亚王国了。

直到1807年10月,《枫丹白露条约》才真正达成这项协议。11月30日,朱诺元帅带着一支2万人的军队穿越西班牙后抵达里斯本。前一天,葡萄牙王室家族带着宫廷成员在最后时刻登上了前往巴西的船。

等待着西班牙王室的不是同样的命运吗?除了占领葡萄牙的朱诺军队外,在西班牙,杜邦·德·莱唐的3万人大军驻扎在巴利亚多利德,蒙塞的军队在坎塔布里亚海岸前进,达马尼亚克占领了纳瓦拉,而杜赫斯梅则牢牢驻在巴塞罗那的城堡。显然,法国将军们不会止步于此:他们的使命是直捣半岛尽头,以封锁、防止英国攻击加的斯为由,控制从地中海到大西洋的所有西班牙港口。

尽管糊涂,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七世夫妇和戈多伊不得不怀疑拿破仑的真实意图:西班牙完全和其结盟的话,它便会像葡萄牙一样被法国占领吗?但如何才能抵御这种压力呢?“和平亲王”没有愚蠢到相信拿破仑的承诺,他曾试图打破联盟,亲近普鲁士和俄国。拿破仑皇帝的威胁刚刚显露,其在耶拿会战中的胜利迫使戈多伊回归西法联盟。由于他在葡萄牙的野心未能如愿,只能盘算着出去避一避。更重要的是,西班牙内部的另一个威胁正逐渐壮大。

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叛乱

戈多伊最大的敌人是卡洛斯四世的王储——阿斯图里亚斯亲王费尔南多。他担心父母纵容随心所欲的宠臣会导致他的继承权被剥夺。几年来,费尔南多对戈多伊的怨恨、嫉妒和厌恶日益积重。面对让国家陷入泥潭的附庸政治,这位王子本可以当民族振兴的首领、高尚的爱国英雄。不幸的是,他只是针对“和平亲王”及他父母的自私算计。他的小圈子已经成为阴谋家的巢穴,主要由狭隘的反动派组成,他们唯一的目标是除掉戈多伊,让费尔南多七世取代卡洛斯四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依靠因玛丽-路易斯王后不检点、国王趋炎附势和宠臣嚣张跋扈而愤怒的普通民众的支持。

1807年10月,法国大规模军事占领已经迫在眉睫,人们认为,费利佩二世与他儿子、不幸的唐·卡洛斯之间在1568年发生的悲剧,在埃斯科里亚尔又重新上演了。卡洛斯四世对儿子策划的阴谋起了警觉,王后和当日管家搜查了他们的住所,发现一些危害到王权的文件。特别是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写给拿破仑的一封信,诉说他的命运受敌人威胁。24岁时已是鳏夫的他恳求娶波拿巴王室的一位公主。

一般这种幼稚卑鄙的伎俩被发现的话,费尔南多的信誉肯定会受到动摇。然而,接受审判的是亲王的同伙而不是亲王本人。后者已经道歉,承认了一切,并乞求父母的原谅。拿破仑皇帝要求卡洛斯四世不要再提及此事,尤其别把他的名字掺和进这个可悲事件中。

更糟糕的是,国王又急忙让拿破仑见证他作为父亲的不幸,直接向他透露了刚刚在西班牙宫廷里爆发的家族冲突。可想而知,皇帝在思量些什么,以及他能从此局势中获得什么。

很大一部分西班牙人激烈反对戈多伊,人们只看到费尔南多是宠臣阴谋的受害者。这位王储在信里向他的父母赔礼道歉:“爸爸!妈妈!我有罪,我辜负了作为君主和父母的陛下,但我反省,谦卑地向你们顺服!”(señor,papa mio!señora,mama mia!),虽然信被公之于众,但大多数人将其视作被强迫写的供词,从而又一次证明了臭名昭著的“平庸人”(chorro,指戈多伊)将费尔南多从继承人中除名的罪恶行径。

几个月后,1808年3月,阿兰胡埃斯宫中发生了第二次卑鄙的行动。王宫各个角落春意盎然,塔古河岸的花园和喷泉生机勃勃,但人们无法享受到这番田园魅力!虽然王室成员极优柔寡断,但也不得不决定从阿兰胡埃斯宫逃走,就像去年秋天葡萄牙王室成员为躲避朱诺军队而出逃。

拿破仑皇帝立刻调度半岛上的军队,缪拉带着一支帝国卫队向马德里推进,戈多伊建议统治者放弃西班牙。布拉甘斯号在里斯本靠岸然后前往巴西。波旁家族无疑有更多的困难,但应该能在法国人到达并占领之前,从大西洋边的安达卢西亚港口出发去他们的海外属地避难。不行的话,就撤退到巴利阿里群岛。

从阿兰胡埃斯暴动到巴约讷的“圈套”

一连串的悲剧事件加速了西班牙的衰落。所有可怜的悲剧角色都聚集在阿兰胡埃斯的熔炉里,引发了一场大规模恐慌。

关于王室逃亡的传言被王储最活跃的支持者巧妙利用,以实施报复行动。其中包括费尔南多的主要同谋,在埃斯科里亚尔事件中因“缺乏证据”被无罪释放的议事司铎卡农·胡安·埃斯科伊奇,他的老师和教唆者圣卡洛斯公爵,伪装成名为“农民佩德罗大叔”的尤金·德·蒙蒂霍伯爵,他们召集各地的运动。当国王下令将宫殿的银器包装好时,宫廷的数千名仆人已被抛弃,陷入苦难。一支由迷茫的奴才、愤怒的农民和叛变的士兵组成的军队将决定王国的命运。

1808年3月17日晚,王室所在城市的街道上骚乱蔓延。戈多伊躲进阁楼里,用旧地毯包裹自己,才摆脱了冲进他住所的暴民。当一个瓦隆卫兵认出他时,奄奄一息的戈多伊试图逃离藏身之处,差点被一群愤怒的暴徒砍伤。他的死敌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命令在审讯前把他转移到马德里监狱。

“和平亲王”身上伤痕累累,被锁在一辆小车上,他向一位年轻的法国军官马博特上尉打了招呼,后者在几天后追上押送戈多伊前往首都的车马,将他救了下来。与此同时,被皇家卫队军官抛弃的卡洛斯四世迅速退位,玛丽-路易丝因情人戈多伊的命运心烦意乱,派遣一名信使向缪拉解释情况,并请求他的帮助。

由于这些意外事件,缪拉没有等待拿破仑的命令便于3月23日进军马德里。拿破仑为此强烈责备了他。

法国军队开进马德里,缪拉在马穆鲁克骑兵中间,马德里人既没有表现出他期待的欢迎,也没有他担心的敌意,显露最多的是担忧和不信任。在法国人进入首都马德里的第二天,阿斯图里亚斯亲王费尔南多也在卫兵和从阿兰胡埃斯跟随他的亲信簇拥下进入了首都。激动的民众对着他们知之甚少的自封的新国王高声欢呼:“众望所归的费尔南多!”

等待拿破仑皇帝新指示的伯格大公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没有预料到的局面。谨慎的他不参加任何游行,因为一旦有任何行动会被理解为承认既成事实。他与参谋一起被安顿在蒙克洛亚宫,等待新大使佛瑞斯特的到来,避免向费尔南多做出任何承诺。国王夫妇在埃斯科里亚尔避难,卡洛斯四世被迫退位,并期望尽快让拿破仑再次做他的仲裁者。

法国皇帝犹豫要不要清除西班牙的波旁家族,这个想法加速了事态的发展。陷阱正在张开,卡洛斯四世夫妇天真愚蠢地寻求着仲裁。但拿破仑把西班牙人真正的心理状态与亲王们的懦弱混为一谈,尽管他知道西班牙过去的历史,却仍被蒙蔽了,没想到他将会亲手关上自己打开的大门。

4月14日,拿破仑皇帝带着皇后约瑟芬和他的宫廷成员住在巴约讷的马拉克城堡里。他不打算浪费太多时间,也不打算放弃他在西班牙的君主之位,这比他在意大利或德国的王位重要得多。

吸引被废黜的统治者落入巴约讷的圈套很简单。卡洛斯四世和玛丽-路易丝,他们一再惊慌失措地写给缪拉和拿破仑皇帝本人的信件就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已没有保住王位的幻想,只考虑自己的安全,以及他们唯一的好朋友“和平亲王”能受到伟大的欧洲主人的保护。

曼努埃尔·戈多伊到马拉克就容易多了,让他离开阴郁的地牢对法国占领者来说不成问题。因此,4月26日,戈多伊在良好的护送下比他的君主提前4天到达巴约讷,而国王夫妇乘坐马车从埃斯科里亚尔出发,缓慢又小心地驶来。

不过说服费尔南多在法国与拿破仑会面可能更加困难。费尔南多也向皇帝提出请求,希望皇帝能承认他做西班牙国王,但拒绝在西班牙境外接受会晤。据说是拿破仑皇帝未来的警务大臣萨瓦里将军一步步哄骗他,使他相信拿破仑会在布尔戈斯,接着在维多利亚接待他。然而,在4月10日离开西班牙首都后,费尔南多于4月19日第一个抵达巴约讷。也就是说他没有进行过多祷告!

拿破仑接待他的方式使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真的相信拿破仑会立刻把他当作君主吗?拿破仑皇帝在4月16日给他的一封信中真诚地警告他:“我不是阿兰胡埃斯所发生之事的审判者……但作为邻国的君王,在承认之前我想知道……如果卡洛斯国王的退位不是被迫的话,我可以承认……但殿下犯了很多错。我只需要用他写给我的信就可以证明,我想忘记这些信。轮到他做国王时,他就会知道王权是多么神圣。世袭王子对外国君主的任何接近都是犯罪。”

费尔南多可能被其他人提醒过,他也许可以避开拿破仑皇帝,并和自己的支持者联合起来。他对拿破仑皇帝知之甚少,他以为可以通过宣扬他对法国的爱,以及他身后点燃的火光可以说服皇帝:国家是服从他的。他的叔叔唐·安东尼奥·帕斯夸尔亲王在马德里摄政,他在一封信里写道:“管好一切,并注意这些该死的法国人对你不利。”

不幸的是,这封信件被截获,并引起了拿破仑的第一次愤怒:这个可鄙的儿子“像后退的驴一样坦率”。皇帝的第二次愤怒爆发,则是在5月5日,他从缪拉匆忙派来的联络官那得知5月2日在马德里发生的事情:一场大规模的民众起义。

这个不幸家族的所有主角聚集到了马拉克。卡洛斯四世对费尔南多只有喷发的怒火,他冲向他的儿子,抬起手杖指责费尔南多策划的一切给了西班牙一个“血腥的未来”。而玛丽-路易丝已经打算向拿破仑妥协,承诺平静退位,她辱骂无耻的儿子混蛋,发誓要将这个有着“恶毒之心”的家伙送上断头台!

看到这些让人厌恶的场景之后,拿破仑只能果断解决:如果在午夜之前不承认他的父亲是合法国王,费尔南多将被视为造反。叛逆的儿子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或仅仅是担心被流放,只能遵守。

第二天,轮到卡洛斯四世把他的王冠交给拿破仑了。他应该是为了更大的国家利益而这么做的,正如这位老君王郑重宣布:“我不想把内战、民众集会、革命留给我的臣民。一切都必须为了人民,这样他们就什么都不会做了。”

从4月底到5月中旬,拿破仑皇帝只用了短短三周的时间就夺取了一个比他曾经占领的意大利或莱茵联邦【7】更重要的国家。

5月10日,细节已经谈妥。国王夫妇每年领取配得上他们地位的养老金,他们得到的住所不是自称已心满意足的“平静农场”,而是尚博尔德城堡,以及贡比涅城堡,并能让戈多伊同住。阿斯图里亚斯亲王也能得到可观的年金(并提高到帝国亲王的尊位)。他将住进塔列朗在瓦朗赛的城堡,他的叔叔安东尼奥·帕斯夸尔亲王也会在那陪伴他,陪同他的还有他的兄弟卡洛斯·马利纳·伊西德罗(未来的“唐·卡洛斯”,他是第一次卡洛斯战争的发动者)以及一些亲信,如萨卡洛斯公爵(后成为塔列朗夫人的情人),还有非常自由的贝内文托王子,他永远不想责备费尔南多,甚至认为他是一个“荣耀的强人”。

与其失去这些好处,费尔南多和他的父母不如选择一言不发地接受失去权力。

最后一步:王位分配。拿破仑首先想到他妹妹卡罗琳的丈夫、西班牙的摄政官缪拉。这位身着奢华制服和淡绿色裤子的人被马德里人戏称为“大卷心菜根”,他明显渴望这个王位。5月2日的起义,以及他此前、此期间和之后愚蠢的过失最终让拿破仑确信,对这个艰难的国家来说,缪拉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他刚刚因残暴镇压被民众憎恨……拿破仑在3月29日,即“五月二日起义”(dos de mayo)之前他给妹夫的信中已经表达了他的担忧。这是一封重要的信,说明皇帝在巴约讷商讨完背信弃义的诡计后,对西班牙的情况开始清醒,想尽力摆脱它。拿破仑可能没有预见到愚蠢懦弱的西班牙波旁家族会如此迅速地打开这个国家的大门,让他开启了有些担心的冒险,这本来可以通过一个简单的附庸协议来避免。毫无疑问,费尔南多为了被承认为国王已准备好了一切。他的卑躬屈膝给皇帝留下了极糟的印象,他的表里不一让他声名狼藉。拿破仑在给伯格大公的信里写道:“我担心,你对西班牙局势的看法是错误的。3月19日(阿兰胡埃斯)的情况让事情变得异常复杂,我自己仍然非常困惑。别以为你在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国家。西班牙人有能量。我有一些支持者,但如果我以征服者的身份出现,不会再有人支持我……阿斯图里亚斯亲王没有一个国家领导人所必需的品质,但这不会阻止西班牙人为了反对我们,把他当作英雄。我不希望他们对这个家族的人使用暴力,憎恶和煽动仇恨是毫无益处的。”

在强调了“十万西班牙人支持内战”的危险后,他判断英国不会错过插手的机会,拿破仑皇帝坚持他的妹夫必须放过西班牙人民:“对人民表现最大的尊重,尤其要尊重教堂和修道院。军队避免和任何西班牙军队或分队对峙,因为与任何一边都会成为导火索……如果战争爆发,一切都会失去……”

这一和平计划是考虑到西班牙过去作为法国的殷勤盟友,但5月2日和3日马德里的事件打破了皇帝的印象,必须重新审视当时的环境。然而,在这些事件之后的几天里,拿破仑衡量了风险的严重程度:马德里起义尚未席卷整个西班牙。同年5月10日,当王室命运已定时,皇帝向西班牙人民发表了一份公告让人不寒而栗:“经过漫长的痛苦,你们的国家灭亡了。我看到你们的疾病,会为你们医治。你们伟大的国家是属于我的……”

酒已斟好,无论后果如何,最好毫不迟疑地饮用。

5月19日,约瑟夫·波拿巴在他愉快统治的那不勒斯收到被任命的消息以及次日前往巴约讷的命令。之后,伯格大公取代他在那不勒斯登上王位。

正如帝国宣言所宣布的,省市代表大会在阿德尔河岸上匆忙召开。马德里仍然对刚刚发生的戏剧性的事件感到震惊。这些临时三级议会聚集了150名代表,贵族、神职人员、第三等级人数相等。6月15日,只有60名代表出席开幕会议;7月7日最终有91人参加,以批准西班牙的新宪法。实际上,新宪法受到没有机会实施的温和改革措施的启发,在仓促起草、几乎没有经过讨论的情况下,由西班牙国王何塞一世(即约瑟夫·波拿巴)确立。

约瑟夫·波拿巴:宣布失败的工具

1808年7月20日,拿破仑皇帝的哥哥约瑟夫·波拿巴进入他的新首都。和奥地利的查理大公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的经历一样,他发现首都是空的。但西班牙这次的敌人是过去的盟友法国。

在从边境出发的旅途中,这个不太强硬但聪明敏锐、充满善意的人已经谨慎思量过他担心的事。也许他刚刚读了图尔农-西米亚伯爵发来的警告,后者是拿破仑前不久派到西班牙的聪明的外交官,并担任约瑟夫国王的翻译,他在1808年初向他的君主说:“西班牙不像其他国家,人们只能从内部来评判它。西班牙人有高贵慷慨的性格,但很凶猛,不愿被当作一个被征服的民族。在绝境时,他们会采取最伟大、最勇敢的行动,也是最暴力、最过激的行为。”

约瑟夫感受到在市政官员殷勤表忠心、格伦代(顶级贵族)怀有私心的保证和朝臣战战兢兢地奉承背后预示着的灾难要发生。战争已经在国内酝酿,在萨拉戈萨,一支英西军队威胁要切断他去往马德里的路。

从他一踏上维多利亚的土地(5年后他短暂的王权在此灭亡),他就寄了一封心灰意冷的信给他的兄弟:“士气不振。来自瓦伦西亚、加利西亚、阿斯图里亚斯和安达卢西亚的消息都无法让我的支持者振作。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告诉陛下真相。但现实是,除了少数在集会(巴约讷)以及和我同行的人之外,没有一个西班牙人宣誓效忠我。”

但拿破仑一旦做了决定,就什么也听不进去:“放松心情”他回复兄长,“高兴起来,展示你的力量!”

可怕的机器一旦启动,怎么可能停止?民众的反抗并不只有5月2日马德里悲惨的一天,从一个多月前开始,叛乱军政府煽动的斗争火焰燎原到整个国家,夺取了半岛各处的地方权力。

当然,这种大规模的反抗可以解释为发自西班牙人内心的拒绝:任何面临外国占领和强加政权的国家都会有这种情绪。但还要考虑到,在急速发生的事件和对亲王们的背叛几乎无知的情况下,各种因素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人们想象他们年轻的国王是可耻圈套的受害者,在欧洲暴君反基督的监狱里苦苦挣扎。那些知道更多实情的人所说的话也不被同胞们重视。

因此,光荣的民族起义源于误会造成的不安,导致西班牙人之间残酷且持久的分裂。独立战争就像一个世纪前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一样,也是一场内战,其恶果将持续到19世纪,甚至更久以后。在盲目的英雄主义中,作家佩雷斯·加尔兹所说的“西班牙的混乱”即将揭幕。

【1】卡洛斯四世:1788—1808年在位,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三世与他的妻子萨克森的玛丽亚·阿玛莉亚的儿子,其父王去世后继承王位。在他统治时期,西班牙的政权实际上落到了其妻帕尔马公主玛丽亚·路易莎和她的情夫曼努埃尔·德·戈多伊手里。他一系列的错误决策,使西班牙遭到巨大危机。

【2】督政府(directoire exécutif):法国大革命中于1795年11月2日至1799年10月25日期间掌握法国最高政权的政府,前承国民议会,后启执政府。

【3】橘子战争:1801年4月爆发,战争一方为法国与西班牙(侵略方),另一方为葡萄牙(被侵略方)。由于此战中被攻克的葡边境重镇奥利文萨为欧洲著名的蜜橘产地,因此以橘子战争来命名此战。战后葡被迫与法国、西班牙签订了《巴达霍斯和约》,割让奥利文萨给西班牙,让出美洲的一块殖民地给法国,还给予了法国商业特权。

【4】1795年的巴塞尔和约包含了三个与法国在大革命期间有关的和约:第一个于4月5日与普鲁士签订;第二个于7月22日与西班牙签订,结束了比利牛斯战役;第三个于8月28日与黑森-卡塞尔伯国签订,结束了法国大革命战争的第一次反法同盟。

【5】执政府:法国拿破仑统治前期的共和制政府(1799年11月9日—1804年5月18日)。

【6】《亚眠条约》于1802年3月由时任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的兄长约瑟夫·波拿巴及英国的康沃尔侯爵代表法英双方所缔结的休战条约。拿破仑的目的是使法国在历经十多年连绵的战争后有个喘息之机。但翌年和平条约就被撕毁,法国与英国及其同盟国之间发生了一系列长期的战争。

【7】莱茵联邦:1806年至1813年间于德意志地区的政治实体,俄罗斯帝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和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于奥斯特里茨战役战败后由拿破仑所建立,最初成员为16个前神圣罗马帝国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