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苏耶子不缓不急地从皱巴巴的青灰长袍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刚打开瓶口,一股清香扑来,似雪似莲。只是闻到这股清香,戴天翻滚的胃立即不难受了。入口即化,满口生香。
“‘千寒’乃是天下至毒之一,一般的寒毒只是瘀阻心血,令人血行不畅,而‘千寒’毒就毒在,遇到月光就会吸引寒气。”讲到这里,苏耶子眼中竟然闪过一丝赞许,“没想到短短几年,竟然这么厉害了,这月亮才刚刚露脸,就发作了啊。哎,小子,你怎么样了啊?”
“不,不冷了。”戴天心想,按树叶子的话来看,敢情自己中的还是增强版的‘千寒’?谁这么无聊研究这种害人的东西!巡月公主?不,不会的,她想下手早就下了,而且既是老乡,不应该互相扶持吗。对了,宫斗,定是有人想加害于她,而自己正好做了替罪羔羊。
“仅此而已?”
“可以动了。”
“还有呢?”
“呼吸顺畅多了”
“没了?”
“谢谢。”
“真的没了?”
戴天摸摸鼻头,“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你所吃的药丸乃千年雪莲所制,制成它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千寒至毒,七日方解!”
苏耶子朝戴天指了指,垂下眼眸,眸光深深,仿佛黑色的深渊,里面盛满了无限的伤痛与隐隐的恨意。他看向背后的广寒宫,看向天际,看向那点白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巡月殿所在的方向,闪过一丝暗芒。
这是在威胁自己?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天配之主究竟是什么?如果是自己的机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可如果他是故意利用自己,就别怪他将计就计,夺药闪人了。
“广寒宫中第一仙,情深不碍韵超然。劝君莫作儿女态,但向花前倾玉船。逝者登仙而去,只教我们还在苦海中沉浮。师傅还是将悲伤收进心里,方不负逝者遗愿。”戴天沉声说道。
听戴天如此说,苏耶子一怔,心想这小子看起来油头滑面,没想到心思也到透彻。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终于叫我师傅了?”
戴天被苏耶子的突然转变吓了一跳,点点头,“你耳朵聋了么,我是看你又懂算命,”
“是天象。”
“对,天象。又懂治病,况且我又吃了你的宝贝药丸,”想想还挺牛的,戴天眨眨眼,口是心非的说道“不就一个称呼嘛,叫了我又不吃亏。”
“好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戴天。”
“戴天徒儿,你说错了哦,为师可不喜欢什么天象,医理,为师的名号是什么啊?”
“额,”这老头儿似乎是提过,“盗鬼?”
“没错,戴天徒儿可不能丢了为师的脸面。”
怎么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被戴天鄙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苏耶子轻咳两声,“好了,你既以服下神丹,还不快打坐消化,更待何时?”
虾米?虽然有所疑惑,戴天还是盘腿席地而坐,气沉丹田,脉归一处,屏息凝神,细细体会。他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的关节沉重得很,像是那些冰还没化开。而且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硌得生疼,稍微动动就能听见噼里咔擦的脆响。
尤其是脊椎至后脑,胀得快撑不住了。下半身仿佛浸在凉水里一般,又好像堕入了真空,血液不受控制得抽离,以至于浑身的毛孔都被撑开。戴天觉得自己像是被扎了无数针的气球,空气从四面八方跑进他的身体里,又没有任何阻碍的流了出去。
痛,痛,越来越痛。如今汇聚了神智,痛楚越发明显。自己虽然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可穿越时莫名其妙的穿着穿着就死了,你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死了没,因为就满血复活了。现在却能清晰地看着自己死。对,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就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这边戴天正在仔细体会着死的感觉,苏耶子却没闲着,聚气成掌,直击戴天的面门而来!卧槽!偷袭!戴天不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眼前一黑,后脑勺砰地鹅卵石的地面接触,好像有水流了出来。
脑浆迸裂了?戴天懵了,医学上说脑浆迸裂就意味着大脑中枢神经已经伤害,轻则瘫痪,严重即死亡,无论怎么后果都不堪设想。
然而这还没完,戴天还没反应过来,苏耶子已经攒拳成爪,掐住了戴天的喉咙。眼睛看不见,喉咙又被掐,戴天只好用双脚一个劲儿的狂瞪,却不料双脚抬起的后果是臀部突了出来,被苏耶子抓了个正着,一脚踢中,戴天整个人飞了出去。
你踢哪!只要再差一点,以刚才的力度,老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皇宫里了!戴天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没落地前,一个巧妙的翻身,稳稳着陆。
拼了!顾不上浑身上下黏糊糊湿漉漉的,戴天现在只知道要报“袭菊之仇”,要把这个偷袭自己的老变态打倒!打倒!
经过刚才一番体悟,他觉得自己已经能与风化作一体。如是摆脱了狭窄的身体的桎梏,胸怀百川,畅游自如。再加上穿越的福利,五官变得异常敏锐。所以捕捉风势,转换方向对戴天来说根本不难。
听到身后有隐隐气流,戴天猛然转身,果然看见苏耶子正满脸奸笑地站在身后。戴天断然出掌,可是掌风还没够到,眼前便没了他的身影,耳畔却传来苏耶子戏谑的笑声。
如此反复几次,苏耶子不是出现在前面,就是出现在后面,再就是出现在左边,或者是右边。总之快得不可思议,戴天不仅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抓住,反而有好几次被抹了脑勺,捣了肚脐,扭了老腰,踹了胸肌。
戴天本来就聪明绝顶,很快的就变幻策略,敌动我静,以静制动。先是忍着怒火故意露出破绽,以确定苏耶子的所在,然后在苏耶子动的那一瞬间,猜测他可能的方位。这样比刚刚稍微好一些,反复几次后,能和他打一个照面了,虽然还是碰不到他的衣角。
猜测归猜测,还是有一定几率的是不是,要是猜错了就是错了啊。这种没把握的事情,戴天不喜欢。
他闭上了眼,细细感知周围空气的流动,像是在捕捉一只蝴蝶,他感觉空气齐齐向某个方向推动,在空间里划开一个裂口,对,那就是苏耶子的所在!戴天猛然睁眼,迅速出拳,果然正中苏耶子的灰袍!可是只是灰袍闪动了一下,并未落在实处。
不过能够找到他的所在,自己也算是有所进步。戴天乘胜追击,将神智放到最大,充分感知周围的一切。不仅如此,他还学着苏耶子的脚法,似前还后,欲迎又拒,很快就领悟了窍门。
上半身稍停,像是要往左边去,一边猜着苏耶子要往哪边闪,下半身却重心前移,猛的向右俯去。一边瞟着前边,好像要前进,但实则一个转身又向左边攻去。
“呵,好小子!身法不错,学得也快,不愧是我苏夜的徒弟。”苏耶子夸奖道。
嗯?苏夜?无视这一插曲,戴天继续他的醉拳攻略。“哼,树叶子,小心了。”
渐渐地戴天又有了新的发现。装腔作势不降低会他的速度,还使得自己的体力下降得很快。刚才中毒已经脱了一层皮,现在还要与高手对打,疲惫已经将他的满腔怒火浇了个透,咬牙坚持着,只想速战速决。
他摒弃了虚势花架,但是身法却依旧灵活,刚柔相济,起落轻灵。攻防合一,避实就虚,逢空既打,而且出拳迅猛。感觉有点像打地鼠,敢冒出来就打,而且是朝死里打。开玩笑,再打不中自己就被拖死了好吗。
“嗯,不错,做大盗就是要快、狠、准,很好,小子有潜质,有潜质。”
戴天听着苏耶子的声音,嘴角微勾,挥拳,正猜着他又要往哪边,突然觉得有实物。哈哈,终于追上了!牟足了劲儿,借助摆荡的惯性,戴天肌肉绷紧,右腿向上迅速踢起,
“咚——”
戴天只觉得左腿大腿内侧灼灼的疼,杉树叶子哗啦啦像倒豆子一般,脱了一半。而那些叶子的所有者,面前的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杉树,好像跳了跳,但是定睛一看,还不是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么。想一脚就把杉树踹倒,不好意思,他还没这个能耐。
“哎呀呀,操之过急,操之过急,”苏耶子像看戏一般,评价道“累了吧,敌人等的就是你累的那一刻!还有你踢的时候,另一只支撑的腿千万不能动啊,脚尖要始终朝向正前方,身不舍正门,脚不可空存,不然……”
“闭嘴,马后炮!”戴天揉着自己拉伤的左腿,已经是不能动了。这疼痛虽不及‘千寒’虐人,但一个超脱生死,一个确实实打实的,二者性质不同。俗话说“伤经动骨一百天”,那么自己接下来的三个月岂不是要当个残废,那还练毛子武,亏大了有木有啊。
“为师帮你洗筋伐髓,又授你武功武技,你便是这么说话的!”苏耶子有些生气。
“洗、筋、伐、髓?”戴天有些惊诧,所以这一番偷袭是为了洗筋伐髓?人家洗净伐髓都是仔细地用内力贯通各大穴道,哪有一上来就拳打脚踢的?
武者的一个前提就是要有好的身体素质,很多人就在这一关上卡住了,与武无缘。而若是一个废物想要逆天,就必须经过洗筋伐髓。而且洗筋伐髓并不是说受得了苦就行的,还要打通任督二脉、周身大穴,稍有差池就玩完了。没想到,如今这等事竟然真的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浑身上下确实黏糊糊的感觉错不了,就像糊了层泥,还有股腐臭散发出来,应该就是洗净伐髓的好处之一——排毒了吧。
戴天泪流满面,还是认命地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喊了句,“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声“师傅在上”喊得苏耶子心中舒坦。心道这小子,虽然言语上冲撞了些,反应却快,根骨也算上佳。以他天钺命格,好好栽培,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牵制住伴星小子。
看着面前脏兮兮的人儿,皱巴巴的小脸,苏耶子抬手竟直接汲了溪水往戴天身上浇了下去。然后贴上戴天的肩胛,顿时一阵暖流涌入,戴天身上冒起了烟,浇了一身的水很快被蒸发干。戴天只觉浑身舒畅,暖意顺着血液流淌,用气引导暖流归于丹田,而丹田就像温床,将它一点点收藏,孵化,孕育。刚才拉伤的腿,也在内力的游走之下不疼了。
“你身法灵活,可惜内力不足。然内力之事还须从长计议,不能强求。为师现输一部分内力与你,并将刚才与你对打时所使的‘流星碎石步’的口诀告诉你,你好好记着:拳似流星眼似电,腰如蛇形脚如钻。闾尾中正神贯顶,刚柔圆活上下连。体松内固神内敛,满身轻俐顶头悬。阴阳虚实急变化,命意源泉在腰间。此武技对速度的要求颇高,并不亚于轻功。你有了一定内力,配合着轻功施展,会更上一层楼。”
“命意源泉在腰间。”戴天默念口诀,觉得自己的领悟又上了一层,身后双手缓缓撤去,戴天感到自己浑身竟是说不出的顺畅,奇经八脉仿佛长江奔腾,活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这么有活力过,这就是内力,这就是内力啊。
戴天按着刚才师父所授,仔细捕捉丹田的热度,毛孔张开,一股气势将自己包裹,足尖点地,稍一用力竟然跳起足足四米。戴天激动了,虽然自己最多只能‘流星’,不能‘碎石’,但遇到敌人不是也有的跑了吗。
而且这种超脱地心引力的飞腾感,对于一个接受了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人来说,真是太爽了,不,是屡试不爽啊!看着前面一片假山,一个纵身就飞跃过去,啊哈哈哈,飞的感觉站好啊,由于过度激动,戴天跳了整整七个来回还大有收不住之势。
“被强行输入的内力,维持不了多久,跳得越多耗的越快。”苏耶子幽幽的说。
听此,戴天脚下一顿,但随即又很狗腿地凑在苏耶子耳边,“那不是还有师傅您嘛,您老人家神勇无匹,这点内力您还不在乎是吧。”
“一个人一次承受的内力是有限的,超过承受范围轻则走火入魔、经脉尽毁,重则爆体而亡。”
“啊,那你不早说!”
……戴天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