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津海镇出发,两岸耕地平整,再行十里就看不到农田,土中长满芦苇,是为草海。遥望西山绕臂东出,削崖排空。南北山皆环而东出,只有中部往西收缩。芦苇之间的十分狭窄,看得出应该是废弃的航道。崖上崖下,蜂房燕窝般的建筑,层层叠叠。
记忆中的这里连接着万寿山的丰台区。然而秦巡月几人兜兜转转多时,依旧不得出路。
“你到底识不识路啊?不然别瞎带啊。”离冲着荧抱怨。
“你行你来带啊?”婉转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见回话的是秦巡月,离心里哀怨,凭什么向着荧啊,自己虽然不是冰山类型的,也好歹是美男一枚啊。这一路走来,她就顾着荧,真是可恶。
再看看荧依旧板着个面孔,压根没有搭理的意思。可偏偏就是这种淡漠,宛若冰山春雪,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为他凝肃的外表更添一份出尘。
离撇撇嘴,将身子缩进了秦巡月的怀抱之中,感受着背后的柔软,环绕着少女的馨香,真是安慰的良药。
原来几人担心秦巡月千寒发作,离又是火属性的,索性叫他化作原形,充作手暖,以灵力养病。起初离还百般不愿,直到当真卧躺美人怀,方知其中妙处。
哼,荧一定是嫉妒自己!离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台阶。这几天荧虽然还是不愿意搭理他,倒也不再仇视,总之缓和许多,所以离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
躺在女儿胸里,离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唯有秦巡月身上的馨香,让他觉得通体舒畅,不知不觉地还想要更多,就在他伸出爪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惊呼,“离!你要干什么!”
然后就被人硬生生地丢了出去,屁股被摔成四瓣,由不得他不醒,恼道,“谁?是谁扔小爷?”
眼前景象不甚清明,定睛看去,夜幕竟已降临,四周又回荡起恐怖的风声。多为怪叫,又像嘶吼,充满凶戾的气息,更让人毛骨悚然。只见秦巡月、荧、苏伴星与他分居四面,升起一小团篝火,摇曳的火光照亮黑暗狭小空间,让人产生一些安全感。
离身子不由地一颤,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我中毒了?”
“倒也不是,只是身子疲软,有些癔症罢了。”苏伴星强忍着说道。
“苏大哥你没事吧?”秦巡月眉头紧锁,关切道。苏伴星自知几人中自己实力最弱,却也不愿拖后腿,只能摇摇头。
秦巡月显然不信,就要上前去给他诊脉,奈何月色一出,身上的千寒发作。她脚步一顿,只能埋头缩起来。离见她痛苦,连忙又跑到她身边,作势就要往怀里钻。
秦巡月却一把把他拎起来,“好你个色狐狸,又想吃我豆腐?”
离两只爪子一搭,就像作揖似的,惹她一笑,趁机就攀了上去死不松手。秦巡月感到一阵温暖,心下哀叹,本来是想借千寒运功的,他这么一闹,可就浪费了。转念一想,丰台大阵这么凶险,要是自己昏过去,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会让三人担心,还是乖乖让离取暖吧。
“万寿山究竟遭逢什么变故,为何不得出路?”苏伴星生在高度繁华的大都市,连日下来,呆在原始蛮荒的大森林。强烈反差,精力已极,饶是再修身养性的脾气也不好过。
“少主,”荧看了眼苏伴星俊秀的面庞,幽幽的说道,“此处应是丰台幻境。”
“什么?你说这里是丰台?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诡异。”
离是狐族中人,而丰台区一直是狐族的盘踞地,他便是在这里长大的。如今压根就没认出来,难道真的是阵法启动的原因吗?
以死物布阵,缺乏灵机,难免破绽百出。高级阵法,以自然为背景,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可为之所用。而丰台秘境这种大阵,无疑就是自然所化,所以应该也具有大阵的特性,那就是——跳脱不开原本丰台的自然形态。丰台秘境生机已去,凶门乍现,只能说是有什么原因造成了丰台大变。
荧淡淡地瞥了一眼离,并未多讲,“丰台幻境一旦开启,就会失去生机,这也就是我们为何走不出去,而且寻不到食物的原因。”
“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秦巡月摸着离的头,问道。
“恐怕还不止吧,”苏伴星忍不住开口,他才刚刚逃脱龙披星的魔爪,可不想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阵法里。“我的身体很是疲软,像是中了十香软筋散一样的东西。而离会出现轻微的癔症。我们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几人都不是傻子,苏伴星举的几点早就有觉察,这丰台幻境没有凶残的生物,没有美妙的梦境,有的只是千篇一律的丛林。偏偏这满眼的翠色,却能杀人于无形,将人活活逼疯。
“那就别睡了吧。”秦巡月扯出个笑容,“我们可以说会子话啊。”
“岳姑娘,此时还是保存体力的好……”荧虽不想打断她,却还是淡淡开口。
“可我就是想听呢。”秦巡月眉头一拧,突然从地上站起来。
三男都没见过这样任性的她。只见微风吹起她墨锦似的黑发,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一张俏颜,也不知是光线昏暗的原因,还是怎的,青姿妆翡翠,丹脸赛胭脂。别说洛徽徽了,就是真的地配之主衔月公主,想也是比不上的。
星眼光还彩,蛾眉秀又齐。弓鞋弯凤嘴,绫袜锦绣泥。秦巡月对着一棵几人合抱的槐树就踢了起来,像是在发泄不满,却粗鲁得可爱。几回踢罢娇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她踢得累了,自然会停下来,只是长叹一声,让三男都觉得心中有愧。
忽听有人吹起了树叶,继而清唱道,“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
是荧。他的声音好似月色一般朦胧,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在这哀伤的气氛中,又添一抹哀伤。
曲罢,秦巡月痴痴问来,“这首歌?”
“师傅常奏,故而会了。”荧没有抬头,淡淡地回应。
秦巡月一愣,看向苏伴星的脸,继而笑道,“是吗。凤兮凤兮何德之衰。苏大哥,荧可是唱了,你呢,可有曲子?”
苏伴星体虚,虽然不愿失了面子,强行哼了一曲,却是曲不成调。
“原来公子不会唱歌啊!”离很不厚道地揭穿。
“怎么会,苏大哥可是音攻好手,怎么可能不会。我看是气力不济吧。”
听几人调侃,苏伴星不禁懊悔,他还不如不唱。但看几人的笑意,却也觉得自己往日里死要面子是活受罪,心情也放松开了。
离却是个狡诈的,轮到他时,直接用狐族语言开场。荧横眉一扫,“你那狐狸话,谁听得懂?”
“听不懂又如何,小爷唱的好听,不是?”离在秦巡月怀里拱拱,秦巡月被闹得没法,便笑着点头。
篝火噼里啪啦,神思悠远,似乎想起了几年前,在花满楼,她似乎也唱过一首外语歌。一样没人懂,却一样有人听,惊觉音乐、图画这种东西果然是无国界的。只要能起到同样的效果,这些外来的东西,似乎也能有惊人的效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