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月殿内油燃烛摆,庭燎烧空,香屑布地,毯铺鱼獭。唯余内室一角,打开八零花木雕窗,清晨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却像是从天堂射进了人心里。
素手执笔,沾朱砂,落笔锋,杀伐果断,毫不容情。尾指上的假指甲,时不时敲打着笔杆,透出一股诡异的奢华。
罗红玉弯腰站在紫檀书桌前,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套朱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服饰。手上一刻也不停地,勾画着一个又一个高深的符号,气度沉静雍容。都说认真地女子最美丽,尤其是研究阵法这种光玄大陆上最神秘的东西,为美丽的外表更蒙上了一种敬畏感。
“罗护法。”暗处忽然传来一道冷漠的男声。
“何事?”
罗红玉手一顿,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能够一口点出她的身份,且潜伏在巡月殿多时的人,莫过于主子的暗卫了。代号似乎是鬼零,天下第一暗杀组织——暗鬼门出身。
秦巡月任用暗鬼门做耳目,地宫也算接受了。只可惜此人虽为贴身暗卫,早间与主子相处不愉。而且以秦巡月的性子,并不喜有人跟踪,所以只剩下守门的份儿。
若是自己,这种敢违背主子意志的人,纵然与暗鬼门有些牵扯,也定然不会留。而秦巡月到底心太软了。
微微叹了口气,罗红玉用笔尖朝神智感应到的方向轻轻一点,一颗红色墨珠夹着火焰之势奔腾而去。她并不担心会烧了巡月殿,若是对方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现身说话。反正她是不介意顺手除了的。
果然那颗墨珠被悄无声息地掐灭,看手法至少也是武王之境。倒还有点本事,“说罢,你的情报。”罗红玉向来喜欢把握主动权,这个人身为暗卫要是没什么消息,找她干嘛?
通过她刚刚那一手,鬼零也确定眼前之人能当得起地宫右护法。只见她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露。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发髻,只以赤金与红宝石的簪钗装点,反而更觉光彩耀目。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就算是扮作秦巡月,这份姿容也勉强配上了。
“太子出动秦卫,目标是戴天。”
“哦?是吗。”说起戴天,罗红玉有点拿捏不准,秦巡月没有交代,她不好擅自做主。静观其变才是上上策,“他把戴天关着,就跟坐牢似的,倒也省得我们操心。”
罗红玉放心不下的是太子居然动用秦卫,而不是鬼卫。秦卫是大秦皇室暗卫的称号,属于暗卫中光明正大的一种。除了他们,厉害的主子手下还会有另一股势力。暗鬼门既然受秦巡月指令,自然会划拨两人到秦巡旗手下。如今秦巡旗出动的是秦卫,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发现自己不是秦巡月了呢?
“太子想玩,玩玩便是,不死就好。”罗红玉虽然口中薄情,到底还是不放心戴天。可是回答她的,是暗处了无声息。
罗红玉扯了扯嘴角,苦笑。鬼零是何人?暗鬼门出品,除了秦巡月,恐怕只有暗鬼门门主可以使之听令。若不是影响到秦巡月计划的消息,他也不会送来。至于自己的吩咐,他怕是不会听的。
罗红玉也并未因此心怀芥蒂,落下一笔字符,迅疾如从古战场上跑出的一匹骏马,破了刚才绘制的阵。从容的一笔,已陷进老马的蹄里。将嘲笑的残局,留给灯火阑珊中的弈者。
另一边,戴天却在迎接着生死博弈。四天来,千寒的发作越来越猛,让他不得不裹着被子,修炼起流星碎石步的法诀,捱到天明。每个清晨都是一次新生,每一次发作完他的身上都像水洗一样,大汗淋漓。
所幸,现在他对流星碎石步的法诀熟悉度爆表,绝对是倒背如流,条件反射的程度。每次运行完后,便觉丹田中的内急已散入奇经八脉,丹田内又是如竹之空、似谷之虚,而全身振奋,说不出的畅快。果然是忍到极限,就能突破一切。欲练神功,请先自虐啊。
脱下汗湿的被单,除下头上罩子,戴天口中正渴,自去倒了杯水。只见杯中映出一个人来,满脸浮肿,头发篷松,一副丐帮八代弟子相。虽不是第一回见了,还是吃了一惊,随即哑然一笑,能从千寒奇毒下挺过来,形象毁点又何妨?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霎时间只觉全身黏糊糊的,当下除去外袍,正欲跳进早先备好的桶中好好洗了个澡,脱衣之际,突然听到身后有风声。
戴天一愣,现在他的听觉是好得没话说,但是也有点不适应。即使太子给他安排的地方够清净,还是经常能听来张家长李家短的风吹草动。堪比招风耳是好事,但大多都是他不愿听的废话。皇宫这个地方,虽说人多口杂,但是主子不想传出去的秘辛,那也是绝对守口如瓶,固若金汤。没办法,只能开启大脑过滤。
就在他准备过滤掉这一条时,觉得胸腹间气血不畅,当下打算歪回床上行功,就发现不对劲儿了。是突袭!
原来太子囚着戴天,却见他神色如常,行为诡异却有规律,耐不住性子,找茬来了。如果戴天知道太子是因为他不反抗而发动突袭,一定会大骂。
特么非要查出老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肯罢手吗?要不是因为千寒,我才不稀罕呢。才不会告诉你,我是看上你这好吃好喝好住才留下来的……
容不得他多想,耳听得背后铁枪风声,戴天反手一捞,已抓住枪头。这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出自流星拳中的“拳似流星眼似电”,只是以戴天的功力尚有不足,慢了两拍,反被人顺手拉了过去。
情急之下,戴天只好胡乱出掌拍开对方打来的一拳。右腿踏上半步,又让去了从后面踹上来的一脚。戴天见敌手越打越急,心想你们五个打我一个,已非公平。于是出其不意,腰如蛇形脚如钻,刚柔圆活上下连,闹得对方五个人如穿花蝴蝶般乱转。
有时一人作势欲踢,岂知戴天突然往旁让开,被戴天身后一人猛然发拳打到;有时一人双手合抱,意欲肉搏,他往后面退避,后心有脚刚好踢到。戴天乐了,心中感激苏耶子相授之恩,借力打力不要太爽有木有。
当然秦卫也不是吃素的,眼见敌招变化无穷无尽,全仗身法灵活。当下转攻为守,横扫斜点,或挺双戟,或使单刀,或舞软鞭,或挥钢杖,长短齐上。兵刃所指之处,尽是戴天的要穴。
只听得“啊哟”一声,戴天到底不是大内高手的对手,手一洒,从五人头顶飞了出来,摔在地下,又砸出一个坑,昏死过去。五人也没想到戴天竟是这般孱弱,主子只是交代摸底,顺便教训一番,却没真想要他的命。面面相觑之下,只得从床单上摸索出白净瓷瓶,闪身走人,也不顾戴天的死活。
待五人走后,戴天才从坑内爬出,一双沉渊眸黑得滴墨。看看手心,赫然是一块“秦卫”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