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离睡得并不舒服,苏伴星便想着还是把他挪向里间的大床上吧。苏伴星先天不足,体质孱弱,常年卧病在床,所以腿部肌肉一直不发达。再加上受了伤,行走更加困难。虽然有些困难,但总算能做些什么,他很欢喜。
推开几乎与雪白的墙面融为一体的白色木质门,便看见一张大大的可容四人的公主床,奶白圆床柱,鹅绒蚕丝被,床头的雕花呈对称式设计,精致和谐。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床的对面是一个大大的青苹果图案,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苹果右上边却了一口,真是奇怪。
同样苹果绿的吊顶床幔,从四个床脚伸发攒至顶端,结成一个大花结,显得豪华甜蜜。这种样式的床,他还是第一次见,虽然精致非常,但总觉得有点……女孩子气。不过松松软软的床垫很高很厚,连被子都是蓬松松的,睡上去应该很舒服吧。
绣户慵开,香印成灰,离睡得很熟,扶入流苏犹未醒。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更生困意,所以被扶到床上没多久,他就又睡着了。帮他掖好被角,却不想一个不稳,打翻了一个精致的铜丝鎏金胭脂盒,哐哐哐几声脆响,吓得他冒了冷汗。扭头看向门里,离小小的翻了个身,被子裹得更紧了。他不禁好笑,这是怎么了,他一路血雨腥风地从恶魔手上逃出,竟碍于这几声响动?
离没醒,厅里睡着的小岳可就说不定了,想到这儿,他不禁加快了步子,直到看到那一抹白衣,他才松了口气。小岳斜卧在斑马纹毛地毯上,白纱轻笼,粉凝酥寒,小岳也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样子。松了口气的同时,他也疑惑了,自己照顾离,是因为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伙伴。而小岳,不过萍水相逢,何必如此?
难道这就是自由的生活?为一点小事儿担心,为帮到别人而欢喜。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百般算计。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一直追求的自由?
阳光透过纱帐照到斑马纹地毯上,可能有些刺眼,小岳有些恼儿地颦眉。看着他自然而然的动作,苏伴星笑了,没来由的想要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就像当初与他对视的时候一样。当初他肯收留他,是出于同情,也是出于好奇。
“掌柜的,我可以不住店,可是我的坐骑它受不了,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它?”
有谁在自己累得不行的时候,还惦记着坐骑?
有谁是为了兽族而去苦苦哀求?
最让人奇怪的是,明明一张普普通通的小脸,看着看着,却好像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样的脸,很容易就让人忽略,或者忘记。
可是远而望之,少年的灵台皎若太阳,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想来必是坦荡磊落之人。他的发丝虽有玉珏束着,却并未夹紧,余下的随风飘散,没任何束缚,黑亮柔滑,潇洒自如。
“真的可以与你们一起吗?”少年定定地看着自己。尤其是浓密的睫毛下一寸秋波,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星光潋滟,明艳无比,千斛明珠觉未多。那就是希望,是信任的力量吗。
少年整个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他的眼里又何尝不是盛放了他呢?有的人,只一眼,便仿佛经历了千年。男子的心头不禁涌上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甚至愿意为这眸光沉湎其中,一生相随。不由自主地,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儿,有谁说他不特别呢?即使他没有天人之姿,没有宏图伟业,也没有争逐天下的宏伟抱负,一片真心,足矣。
本来说出帮他的话时,便有些后悔,想起自己还在逃亡中,那有什么能力帮人。但此时他却有些庆幸遇到了他,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才相处一会儿,连话也未曾说上两句。他非但不排斥他,反而很想与他亲近。仿佛有他在身边,生活才真实,才温暖。
苏伴星俯下身,一边挡住那些搅扰小岳睡觉的阳光,一边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如果说是那对眸子惑人,明明已经闭上了眼,为什么还这么诱人?
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油,鼻尖可以看清坑坑洼洼的毛孔,细细密密的汗毛,还有几点红痘。浓密的眉毛,杂乱的堆在额上,唯一吸引人的美眸,也因此生生地扣掉几分。眼前这个人明明一点也不讲究,一点也不清爽,可那粉粉嫩嫩的小嘴微微一动,就好像扯着他的心一般,微微荡漾,涟漪满塘。
真真是——东风袅袅泛崇光,如何能守得春来到。他日独自索春怜,而今觑著东风笑。天真要与此花争,是伊占得春多少。
就这样看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越来越亮,苏伴星醒悟过来时,二人四周已是白光映堂,耀不可直视,这才觉得腿脚有些酸麻,忽觉得二人的姿势颇为暧昧,不禁羞红了脸。四周这么亮,若不是自己替他挡着,小岳一定会醒来的吧。思前想后,还是挪到床上为妙。
苏伴星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身子,却觉得他的身体好凉好凉,就像山间幽泉,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心口翻江倒海,他突然很想用自己的一颗心去捂热,这一片清冷。
手里托着他就像托着天上的云,连带着他的心,都轻飘飘起来了。隔着薄薄的天蚕丝的衣衫和青色缎料,他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和谐的跳动,他可以闻见小岳身上淡淡的香,若有若无的,但只是靠近他,就能让人觉得全身都舒爽。
因为小岳说过不要吵他,所以苏伴星的动作也越发轻柔。生怕怀中的人儿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擅自主张,把他抱走。动作更是比扶着离的时候,更是轻了许多,慢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