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戴天自然不会想到,他寤寐思服的白影,现在正在千里之外的悦来客栈的柜台前。
“不科学,这不科学!”,秦巡月拼命地翻着蓝底碎花包袱,“我的东西呢,怎么会不见了!”。
“这位小公子,若你付不起房钱,还是请回吧。”掌柜无奈的说道。
辰时已经算是悦来客栈营业的黄金时段了,许多客人要来这里吃早茶的,而少年的抱怨声已经引来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可不能因为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家伙而耽误了生意。
看着掌柜虽然有些不喜,但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外漏,依旧笑脸盈盈的样子,作为悦来客栈的幕后老板秦巡月其实很满意。可是没有玉佩,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她就没有办法入住。也就是说,明明是自家门口,却要被赶出来,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再看那个包袱,别说玉佩了,银两、干粮,就连衣服都不见了!她确定自己真的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居然遭了贼。秦巡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遭。而且这贼还蛮细致,给她留了几、块、石、头压重量,敢情这一路都提了啥啊。
“哎,真烦。”摔下一句话,她撒腿就要往楼外奔去,本来就没打算休息的,只是……唉,看了看自己的坐骑。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眼巴巴的样子。好吧,真是败给它了。
其实它并不是自己的坐骑,而是她在经过兴安岭时捡来的。当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想必不久前经过一场战斗,尸体横陈也是自然的事。经过这些地方,自然要格外小心,秦巡月驭着轻功,神智全开,突然察觉到一丝气息。循着这个气息,一个巧妙的转身,一双白虎纹靴轻巧落地。
它洁白的身躯已经沾满血污,鬣焦珠色落,发断锯长麻。四只蹄脚,竟有三只破碎,血肉模糊。可见当时的战况是有多么惨烈。饶是如此,那双金瞳马目里,仍旧闪着一丝倔强。嗯,想想自己还没有坐骑吧。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假以休养,必定会追风骏足,耸辔平陇,回鞍定蜀,天驷横行。所以这么个大便宜,不捡岂不是辜负了?
只是现在她后悔了,想退货行不行?就是为了给它上药,然后小睡了会,包袱就被偷换了;现在还要为了它,停下脚步,她还急着回兽族呢。一个人的话,累着也没处抱怨,饿着也无所谓,现在多了个小尾巴,肿么破。
秦巡月生生地停下脚步,折回柜台,“掌柜的,我可以不住店,可是我的坐骑它受不了,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它?”
“小公子,对不起,我们这里只对住店的客人提供服务。”
额,这么公式化的拒绝,真的是自己教的嘛?她这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嘛?一边感到自豪,一边却是深深的头疼,这感觉超酸爽。
“可我的包袱被偷了,特殊情况啊。你去把你们经理喊来,就知道我能不能住了。”
“这可不行啊,小公子,我们经理这段时间才出去了。”
“真的吗?”秦巡月挠挠头,自己似乎好像有派端娘去采集物资了,“那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可不知道。”
“哎呀,我真的是有难处,您就帮我照顾一下小白吧。”小白,便是她给白马起的名字。没人发现,就在她吐出这个名字时,小白原本微微湿润的眼眶里闪过一丝戏谑。
“小公子啊,不是我不帮你,这真的不符合我们的营业规则啊。”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可以给您打欠条。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一定会还你这笔养护费的。”
“你这可不行……”这少年长得不错,怎么说话这么难缠呢。果然人不可貌相啊,掌柜选择无视少年的存在。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让他、咳咳、同我们一宿吧。”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秦巡月的无理取闹,很多来吃早茶的客人都看在眼里。他们有的人在旅途,漂泊孤苦,虽有些同情她的遭遇,却也是抱着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态度。人在江湖,如浮萍入海,想要救人,还是得先掂量掂量的。
还有的就是纯粹的公子哥儿,他们穿金戴银,来悦来客栈,也不过是附庸风雅,一掷千金,自然巴不得见着点新鲜事调剂调剂生活了。看着别人苦苦哀求,就像看戏一般,带着些幸灾乐祸。
所以突然听见有人仗义出手,不禁来了点兴趣,便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门口。他们把目光投向门口的那一刻就顿住了,倒抽一口气,天下竟有这般标致的人物!
红衣小童当先走进客栈,两颊丰腴,形如满月。本来就男生女相,雌雄难辨。偏偏眼含倦意,打着哈欠,凤眼含春,似在暗送秋波。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从顶至梢只扎一根大辫,黑亮如漆,红绳开头,红绳结束。就像一只大尾巴,不停地摆过来呀摆过去。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即薄嗔而转盼多情,天然一段风骚。
在他的身后是一位紫衫男子。看他的第一眼,就让人想起一首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他便是那月下相逢的仙子,整个人都像是玉做的一般。因为病着的缘故,身形有些佝偻,越发显得体弱。他的皮肤显得格外的苍白,整个人都沐浴着幻紫色的光芒,美得太不真实。
只是这张脸,“流苏——!”强忍着喊出口的冲动,少年眼圈红红,不断地提醒自己他不是。无论是神态、气质,还是功力、威压,眼前的人都不及流苏万一。可是这张脸,即使流苏向来以面具示人,即使与他五年未见,但是这轮廓构造给她的熟悉感,丝毫未减。
“你、是、谁?”秦巡月不知不觉地走进,声音清颤。
“哈哈哈,这小子被人家迷住了……”不知道谁起的头,大厅里一阵唏嘘,果然颜值高的人走到哪都有人维护,很快好多人都开始对着少年指指点点。
“就是啊,看到人家公子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还不是连眼睛都不转了吗。”
“那是因为人家生得好啊,我要是长成这样,保管也能魅惑众生。”
“瞧那皮肤白的!”
“去去去,这般人物岂是你等可以亵渎的……”
似是不习惯这么多人的注视,“咳咳咳,我姓苏,如不嫌弃……”男子又轻咳了几声,原本就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此时更是纤指若兰透骨香,凝眸似水剪心愁。
苏吗?流苏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苏字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瞪大了眼睛凝望着面前如玉般的男子,“真的可以与你们一起吗”。
得到陌生男子的首肯,秦巡月像满血复活了一般,激动地差点扑了上去,“哇,太爱你啦!”她眉开眼笑,瓠犀发皓齿,红脸如开莲,原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张脸,刹那间竟仿佛绽开了万千风华,回眸一笑百媚生。
饶是并不习惯旁人碰触的男子,却也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推开他。
“哼!”红衣小童瞟了少年一眼,昂首走在前头,并未回答。
“你们住在哪啊?”
“捧星阁。”他的声音和相貌一样,妖娆与温润极端地统一,潋滟魅惑,带着悲风调,宛若寒松吟。
“哦?”秦巡月脚步一僵,看来不论是冲着那张脸,还是冲着捧星阁,自己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了。跟着两人,享受着身旁或钦羡,或妒忌,或疑惑的目光,她的嘴角噙着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