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思索沉吟,瞻前顾后,到底也不敢大声说了出来,“巡月公主可真是你的皇姐?”
秦巡旗脚步踉跄,竟教他拽住了,转过面来,眉角含笑,话语声却有些阴测测的。“怎么,你在怀疑什么?”
戴天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匍匐在地上,“我、我只是怀疑……”
“没什么好怀疑的,皇姐就是皇姐,她的决定我是断不会怀疑的。”秦巡旗目露凶色,手上却温柔地摩挲着金黄的帷幔,整个人姿势极不协调。
戴天顿觉手脚冰凉,打了个千儿,退了出去。
依秦巡旗的反应,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因为如果巡月殿里那位是真的巡月公主的话,以秦巡旗那乖戾的性子,一定会二话不说摔桌子砸椅子,暴揍自己一顿。可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做。
戴天不禁回忆起自己与那位美人的相处,慵懒端庄,高傲张扬,与宫人们平时口中活泼烂漫的性子极为不符。他想起了,与她在巡月殿的初遇,她在沐浴,他看到的美好场景。撇开那些旖旎,至少她发育的很好。根本不像是十二三岁的样子。
他终于想起来那种违和感在哪里,巡月殿的那位美人明明气质成熟,偏偏要做出稚龄之举,挽飞仙髻,绑束胸带,口吐赌气之语。
难道她真是假冒的?戴天忽然觉得脊背发凉,这可是个了不得的秘密,搞不好要砍头的要灭口的。短短时间内,戴天就把自己能想到的出处翻了个遍,什么魔教啊,什么神龙岛啊,天地会啊,反清复明啊……(黑线,《鹿鼎记》看多了吧)
而且自己当初还是凭她的关系,才混进宫来。她当初为什么要帮自己,把自己当做了组织派来的pair?
戴天现在是无比懊悔,为什么自己要脑抽地想到这个秘密,为什么自己要嘴贱地说出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拉拢秦巡旗也不是这么拉的啊。
更何况那个美人……戴天直觉她不是坏人,她是真心为秦巡旗着想,为秦国着想,若非这么多破绽摆在眼前……总之他内心里还是极不愿见她出事的。
戴天心中翻乱,也不知道自己顶着正午烈日在巡旗宫里晃了多久。等他反应过来,半日腿酸,未尝歇息,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珑山石来,四面群绕各式石块。心想,这倒是个隐秘的好地方,这么多天竟没发觉。
就在他准备寻个旮旯休憩一下的时候,不想竟然撞上一个熟人。偏偏那人还行迹匆匆,颇为可疑。可能是因巡月公主的事,心想种种疑窦,费了许多神思。现在智商下线,竟也忘了宫中“非礼勿听,非礼无视”“好奇心害死猫”的定律,摸着跟了上去。
绕过假山洞,从斜坡上穿林近殿,耳听得嘈杂之声,轻轻跃进围墙。莲生能被鲁妃选中身手自是不弱,既然发现有人跟踪,肯定要想辙甩掉。只是他没料到戴天武功进阶之快,竟已与他不相上下。两人皆是轻功带路,一前一后,一上一下,饶了小半个皇宫,依旧没能分开。
难道这厮是个惯会隐藏的?
实在不能怪莲生这般想。戴天所习法诀乃是圣族精要,古武神卷,将来是要武师、武王的向上涨功力的。所谓起点不同,和凡间那些个练习十几年不能成的东西,原有大差别。这几天又被天下至毒的千寒,逼得发疯,功力暴涨实难想象。
所以才会给莲生落下,他之前隐藏了实力的错觉。却也无可奈何,他是绝对不会给慕雪带任何麻烦的。只得咬牙硬挺。
就这么转了大半天,就差没冲上黟山了。戴天也觉得不对劲,一拍脑袋,眼前这人可是莲生啊。别人不知道他的秘密,听过蓼风亭一案,他还不知道吗。
戴天刹住了脚步,存了心思,跑到雪殿顶上坐下休息,嘿嘿,以不动应万变。因为上次有了听墙角的经验,所以他很清楚,那块庸脂俗粉边上的鸳瓦鳞翠,种了大片大片雪绒花的蓬莱顶子就是雪殿。
莲生见他盘踞雪殿,心中那个气啊。又舍不得离开,怕会有什么变故,只好也找了个暗处藏身,心里暗骂为什么这个人总和自己作对!更操心的是,他居然不怕慕雪宫内设的隐性阵法!
另一方面,戴天见莲生不见了,也有些索然。顶上的风在一吹吹,人也清醒了。他本来就是一时脑热,才跟过来的,现在可怎么办?人家其实也就是小两口要私会一下罢了,可以理解嘛。自己干嘛要来找茬?吃饱了没事干不是?
可惜世道上的有些事儿,就讲究个缘法。既然做了,那么后果可是必须要承负的。
就在戴天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一击招风术破空而来。这是他第二次见人使用灵术攻击,第一次是在长乐宫门口的明媚。记得那时是红色的,现在攻过来的却是青色。相比之下,他竟然更喜欢青色一些。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青色丝线般的轨迹,还忍不住伸手去抓。就在他的手快要触及时,猛地缩回,他的智商终于回笼了。那玩意儿是有攻击性的啊。
因为他缩手缩得太快,身体失去了平衡,就这么骨碌碌地从顶上滚了下去。不幸中的大幸,恰好躲开了风刃的攻击。
戴天耳中风声呼呼作响,只觉胸腹间气血翻涌,遇到墙壁,双手一推,借力空翻一跳。到底距离短了,落地时膝盖一弯,向后边的花丛中倒去。倒也没伤到哪,就压死了一片雪绒花。
“大胆贼人,竟然敢压坏雪妃娘娘心爱的花。来人呐,快拿下!”
听到小宫女的喊叫声,戴天只觉得深深地头疼。宫里的人除了心机深沉,还有一个技能就是爱咋呼。上次不就被露珠儿逼跑了吗。只是这次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光刚才那记招风术,他就敢肯定,雪妃是知道了的。
上次在蓼风亭,慕雪不也施展过灵术吗?自己怎么就给忘了。好在慕丞相怎么说也是太子党,实在不行秦巡旗的面子,应该也会卖吧。戴天跺跺脚,放松身体,让赶来的皇家侍卫,轻易降拿。
就在这时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宫女从里间打了帘子出来,“娘娘有命,带这个孩子觐见。” 侍卫们这才罢手。
穿过一重院子后,有太监隔着门帷道,“娘娘,人带到了。”遂轻轻掀开门帷,将嘴努了努。
戴天拾步进去,不同于上次趴在顶上窥视,这次殿阁中四面帷帘高高卷起,晨光熹微迷离。殿内竟还突兀地多了两株西府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丰叶茂,柔枝绰约,嫣红花朵英英如胭脂,缕缕香气缓缓溢散,充盈内室,清幽香气,甜美甘馥,如樽樽美酒清泉,令人直欲醉去。
迎面又是一道帘子,全是珍珠穿成,发出柔和的光芒。一名宫女拉开珠帘,戴天低头进去,微抬眼皮,只见一个二十不到的美女,端坐炕上,三千发丝未挽成云髻,只是用细绳小小地理了一下,眉心点上一颗饱满的金珠花钿。双颊盈满恬美的微笑,娇而不媚,庄而不肃。
戴天心中明白自然是雪妃了,当即跪下磕头。只是还没跪下去,雪妃就状似无意地 微笑点了点头,道:“起来!”
话虽如此,戴天可不敢不做全了,“小的不是故意压坏娘娘的花的,只是小的武功不济,半途中才摔了下来。”
究竟怎么回事,其实雪妃心中清楚,戴天故意这么说,是给自己挣个明堂。有时候死不承认,咬住理论制高点,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雪妃并未多说,戴天也不好起身,当是恼了自己不诚实,只好默默跪下去。
雪殿庭院里有安静遐适的氛围,结白的雪绒花开了一丛又一丛。天气已有隐隐逼人的暑意,雪妃素来畏热,就想顺势斜倚在炕榻上,宫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着孔雀羽扇。
这时才像记起来似的,微微叹了口气,给宫女使了个眼神。宫女会意,将戴天虚扶了一把。
戴天自然不能叫雪妃近前的宫女扶自己,这也太受宠若惊了,对雪妃给自己的态度有些踟蹰,下意识地就要退后几步。
慕雪见他如此,也顾不得什么,正视着戴天,细细打量。二十多岁的样子,剑眉朗目中颇有几分英气。喃喃自语,“爹爹说你脑袋不笨,我却见你总是做些让人担心的事。”
戴天听觉敏锐,又是把注意力放在雪妃身上的,当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一时瞪大了眼睛。难道慕丞相还知道自己?这些天跟着太子,也对朝政有了点耳闻。慕丞相已经称病近一个月了,据说是和秦王不和。秦帝为此贬了秦王戍边,想叫丞相回朝呢。
自己什么时候和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