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宛忘记了,那晚白尹究竟吻了他的眼睛有多长时间。因为令他无语的是,在白尹吻他眼睛的时候,他一个不小心没忍住,睡过去了!
而当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了。他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是个什么时辰,他的眼前依旧是一片永恒的黑暗,倒是自己身上,似乎压了什么重物。
燕宛伸出手来,试探着摸索那个重物,结果如他所料,他恰好摸到了白尹的那只鹿皮手套。
此刻的白尹正将自己的半边身子压在燕宛的身上,他的手放在燕宛的脖子边,腿压在燕宛身上,脸放在燕宛的脸旁,只要燕宛一扭头,就能清晰的感受到白尹的呼吸声。
燕宛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仔细思考了一遍,在确定了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是干爽并且没有异样之后。他才放心下来:原来白尹昨晚并没有动他。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送了一口气,他微微扭头,白尹均匀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边。
燕宛迟疑着要不要拍拍白尹的脸,将他叫起来。但是不知为何,燕宛伸出去的手却停留在半空——不可否认,有白尹睡在他的身边,他睡觉也比以前踏实很多。
嗯……当然,燕宛心中才想到踏实这两个字,却不由得想到了白尹昨晚威胁要阉了他的事。于是不由得一片尴尬,干脆又将头扭向一边。
然而燕宛这边刚要扭头过去,那边白尹戴手套的手却一把将燕宛的头给按住了,用力又扭回了自己面前:
“我在这。”
白尹适当提醒了一句。
燕宛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早就醒了?”
白尹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敷衍地回应了燕宛。
燕宛心中翻了个白眼:“现在是什么时辰?到早晨了么?”
白尹又嗯了一声:“天刚刚亮了,你是不是又饿了?”
白尹不提醒还好,白尹那边一提醒,燕宛真的感觉自己有些饿了,他已经连续快两天不曾吃饭了,昨晚白尹给拿来的粥,拢共就吃了三口!再不吃点东西,只怕不等案子查出来,燕宛就饿死了。
但是燕宛兀自逞强道:“我才不饿,我以前曾五六天没吃饭,现在也活的好好的。”
白尹听了这话,也没多说话,只是从燕宛身上离开,下了床,顺便将燕宛的被子掖了掖:
“你有带换洗的衣服么?换件衣服带你去吃饭。”
燕宛停顿了一下,仔细想想:“来的时候,阿莲应该给我收拾过,你瞧瞧衣橱里有没有。”
白尹应声向着衣橱走去,果然,里面还放着一个盛衣服用的竹匣子。显然阿莲来的时候将东西放在这里之后,还么来的及好好收拾。
白尹轻轻打开那个竹匣子,看到里面的衣服,居然难得有一件紫色的行衣!
白尹扭头看了看半躺在床上,穿了一身白的燕宛。那件白色的衣服已经有些泛黄了,而且上面有昨晚留下的鲜血。而且他这两天又不曾吃饭,远远看上去,脸色也有些发黄,瘦骨伶仃的。
白尹叹了气从里面抽出了那件紫色的行衣。拿着走到了燕宛的面前,然后十分自然的要帮他宽衣解带。
燕宛忙伸手做了个示意白尹离远点的动作:“我骨头好的差不多了,我自己来……”
说着便慌慌张张地要自己动手解开自己的衣服,白尹歪着头,抱着胳膊看燕宛动作笨拙的将自己染血的那件绒衣给解开,然后满脸尴尬地当着白尹的面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衬衣。
屋子有暖气,但是脱下绒衣的燕宛,却莫名感觉到冷,一想到自己正在白尹的注视下干这干那,燕宛心里就一阵发毛。
白尹将紫色的行衣丢到燕宛怀里:“穿这个。”
燕宛心中腹诽,但是不得不伸出手去将那件紫色的衣服摸索过来。他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那件淡紫色的棉麻衣服上滑动。
白尹紧盯着那只手,又看看那件衣服,心中却是忽然闪过了燕宛年少时,穿过的那些绸子衣服,那时候的燕宛手指比现在要圆润一些,也比现在嫩很多,绸子衣服也顺滑地如同少女的秀发,只是看着那只手从衣服上划过,就是一道极美的风景——才不像现在这样,越看越有些凄凉萧索。而且更让白尹无语的是,燕宛摸了一顿子,居然只穿上了一只袖子,那一只袖子,无论如何也穿不上了!
燕宛往身后摸来摸去,力图自己找到那只袖子。白尹看他摸地实在是辛苦,于是干脆踏上一步,左手抓住了燕宛没穿袖子的手,右手给他抓住了那只调皮的袖子,顺利给他套上。
燕宛还没反应过来,那边白尹实在是自觉,竟是直接弯腰给他将衣服也系上了!速度之快,已经不是燕宛能阻止的了!
“我刚才看你好像没有棉衣,不如先穿我的吧!”
白尹说的干脆,竟然真的将外面的那件棉袍子脱了下来,披在了燕宛的身上。
熟悉的味道,一如年少,燕宛的身体被白尹的温度包裹,燕宛感到鼻头微酸,看上去发呆的更加厉害起来。
白尹做完了这一切,便扭头将燕宛得轮椅拉过来:“能自己上来么?上不来我……”
“不用抱!我自己来!”燕宛义正言辞的掐断了白尹的话头,挣扎着从床上往下挪动。
讲真的,范郢接骨的手法真的是挺不错的,燕宛躺了这一两天的功夫,还真的比之前好了些。值得一提的是他骨折较轻的那只手,已经能够微微用力。虽然挪动的有些慢,但是到底还是有希望自己动到轮椅上去的。
但是他挪动的实在是太慢了,白尹看看天色,终是忍不住走上去一把将燕宛从床上圈住,轻松将人放在了轮椅上。
燕宛低头不肯说话。他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因为就在白尹将他从床上圈住,并将他放在轮椅上的这个过程中,白尹只用了一只胳膊!
燕宛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好了,自己好歹也是个男的,整天给阿莲抱过来,白尹抱过去的,他这是全废了么!
“叫你别碰我了!”
燕宛的语气中有满满的不满,白尹只当没有听见,反而继续将燕宛向着一边的梳妆台推过去:“要是你自己弄的话,等你也弄完了,饭也没了。”
燕宛哼了一声:“谁说非要在执金吾吃,可以出去买着吃。”
白尹不置可否,从梳妆台上拣了一只梳子:“你有钱,你去买。”
说着他人已经一手拉开了燕宛头上的发带,雪白的发带从燕宛的头上脱落,燕宛的头发也跟着散开。
虽然看上去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但是说到底,质量却下去了大半,他的头发的色泽比之七八年前暗淡了很多,也稀薄了很多,白尹握在手里,触感很细,仿佛只要一用力,他手里的这些头发就会被他拽掉。
燕宛感觉到白尹在勾弄他的头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尹可能要给他梳头。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尹的手一直却一直握着他的头发不进行梳头,这就有点让燕宛有点感到奇怪了。
燕宛以为白尹是在考虑给自己梳个什么头型,他微微转头,面向白尹说道:“就梳成一束就好,不行就帮我篦篦头,散着也可以。”
白尹一滞,却是皱眉拽了燕宛的头发一下:“还能散着?你当自己去侍寝么?能不能正经些?”
燕宛被白尹这一拽,也有些恼了,但是他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反驳白尹。
白尹见他不发话,也只好挥动手中的梳子轻轻梳起了燕宛的头发。
梳齿接触上燕宛的头皮,并极为顺滑的从燕宛的顶端的头发滑下。梳齿接触到燕宛头皮的那一刻,白尹明显感觉到从燕宛身上传来的战栗。
白尹鼓起勇气,抬起头,望向两个面前的那张铜镜。
泛黄的铜镜子里,清晰映衬出两个人的容颜:岁月虽然已经流去,虽然样子比之当年,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一个最显著的改变,却不能让白尹忽视是:曾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燕宛给看不见的白尹梳头,而如今,却正好换了过来。
白尹是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两个人的全貌,他不知道当年燕宛,又或者说是闻人司给他梳头的时候,会不会也跟他一样看镜子,若是也同他一样看了镜子,那么会不会也有和他一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心情:因为白尹看着眼前镜子里的两个人,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自己很小的时候:
那一年是白瑛的大姐出嫁,白家请了全盛京最好的好命婆来帮白瑛的大姐梳头。
那时候白尹和白瑛就歪着小脑袋,睁着两双瞎眼,凑在他大姐的窗前,听那满脸皱纹,却喜笑颜开的好命婆,边给梳头,边念叨着那歌谣: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都标齐。
白尹越是想着这样一番话,却越是莫名感到一丝心酸,若他们只是世间对普通的男女,那自己同闻人司也能得到这样的祝福,可是他同闻人司,莫说不能儿孙满地,便是连白发齐眉都十分遥不可及。
更让白尹曾经无比尴尬的是,他甚至想到了当年自己同闻人司远去昆仑的时候——文多星判定闻人司与自己活不长久,将来便是生个孩子,也定被送人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白尹的手再次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手哆哆嗦嗦的,几乎都插不进燕宛的头发里去。
燕宛也发现了白尹的异样,他看不见白尹的动作,只能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尹一滞,旋即不漏声色的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燕宛的一绺头发:“无事,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