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宛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申恩已经给他买了一份豆浆和油条,仔细掖在他手里。
“呐……早饭。”申恩难得说的一本正经。
燕宛摸摸手里拿着盛豆浆的碗和两根油条,心里却是一阵复杂。说真的他不是很喜欢吃豆浆油条,而且是申恩这个陌生人给买的。
申恩看他不动口,却是忍不住说道:“怕有毒?”
燕宛微微一笑,摇摇头:“不是。”
他说着这话,却是慢慢抬起自己手中的碗,向着嘴巴里送去。燕宛原本就看不见,这会子要将那个碗送到嘴巴里去,实在是有些吃力。只见他颤颤巍巍地,如同一个老人在用力端一个他根本举不动的东西一样。一个不注意,他推送的力气有些大了,竟是不小心将碗里的豆浆洒了出来!
滚烫的豆浆在裤子上渲染开,迅速渗透到底下!燕宛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申恩见状,忙急着向一边卖早点的大爷道:“大爷,快给个布子擦擦呀!”
卖早点的老头到也乖觉,立刻就忙着跑上去递给申恩一块油黑油黑的毛巾。申恩心理上有些嫌弃这块毛巾,但是他仔细翻弄了几下却是终于找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这才满意地向着燕宛的裤子上擦去。
“抱歉,不必了!”燕宛突然向后摇动了下轮椅,似乎有些抗拒,而且脸上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申恩愣了一下,却是以为燕宛嫌弃这毛巾脏,但是他旋即想到,他应该看不见才对!申恩仔细看着燕宛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是无神的,直直地看着前方。让人看不出半点活力!
“真不擦?”申恩紧紧盯着燕宛的眼睛。然而燕宛的眼睛却一直飘忽着,仿佛是真的看不见他。
燕宛摇摇头,苦笑道:“我不喜欢喝那个。而且我这样也不方便喝。”
申恩停顿了下,却是将燕宛继续向前方推了推,燕宛不知道自己被推到了哪里,但是听声音似乎比刚才的环境安静了很多。
申恩回到他的面前,歪歪头,诧异道:“对了,还未曾问过你,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瞎的?”
燕宛停顿了下,申恩的这个问题未免问的有点突兀:“没什么,小时候给人家伤的。”
燕宛顺口胡诌。
申恩继续问道:“听说你会跳傩舞?是真的么?男人也会跳舞?”
燕宛挑眉道:“这个么……当然是真的……我们跳傩舞,便如同这里的男戏子唱青衣一样,没什么不能的。”
申恩点点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也是……对了,听说你是自外国而来,却不知是那个国?”
燕宛眉头不易察觉地皱皱,说真的,申恩这小子问的问题真是乱七八糟极了,而且句句都是有关隐私!
“半渚国。”燕宛持续胡诌。
申恩那边忍不住咦了一声,像是有些不可思议:“是么?半渚国可是远在大陆的南端,可是我听你的口音,似乎是北冥盛京的啊!”
燕宛面色不变:“我小的时候曾经与师傅客居于北冥,大部分的语言都是在北冥学会的。”
申恩摸摸下巴:“那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北冥的?为什么离开?”
燕宛终于有些忍不住了,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个无奈的笑:“看不出申大人是个跟孩子一样好奇的人呢!”
申恩摇摇头道,眼神有些犀利:“非也非也,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书缘晚上会到你那里闹事。书缘在我们执金吾是出名的好脾气,绝对不会跟人产生这样的冲突。”
燕宛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又一阵苦笑:“可是,我能告诉申大人,我根本不认识他么?”
申恩紧盯这燕宛的眼睛,紧紧地,像是巴不得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破绽来一样:“我昨晚在他与白大人争执的时候,似乎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燕宛挑眉,像是完全不懂的样子,然而心里却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是什么?”
“你没听见?”申恩脸上开始有些皱眉。
燕宛诚恳道:“没有,我并不知道……说来昨晚在你们来之前,那位沈大人曾经来到我的房子里,不由分说就要掐我的脖子,我吓得魂都丢了一半,哪里知道他喊的是什么?”
“书缘掐你的脖子?”申恩脸上的眉头皱地更加厉害起来,“那就更加奇怪了……因为这世上如果还有个人能够让书缘疯狂,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噢?”燕宛的一个噢里掺杂了很多感情。然而申恩却忽然微微一笑,突然迅速将手里的脏抹布向着燕宛脸上扔去。
燕宛但觉面前似一阵风袭来,他也来不及躲开。接着便被那脏乎乎的抹布给击中脸部,抹布从脸上滑落,抹布上的油腥气在鼻尖扩散。
燕宛的面部表情瞬间有些僵硬,他搞不懂申恩在做什么,但是申恩的这个行为,明显有点不怀好意!
申恩在对面仔细观察燕宛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因为他注意到当抹布冲向燕宛的脸的时候,燕宛根本没有眨一下眼睛,这是真瞎!但是申恩只顾看着燕宛的眼睛,却没有注意到,燕宛手却有些不由自主地紧攥手里的油条,因为他正在极力压制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对不住!”申恩对着燕宛道歉,伸手将落在燕宛腿上的抹布拿开。
燕宛挑挑眉毛,没有说话。
申恩陪笑道:“燕宛先生莫怪,申恩也是为了先生好。”
燕宛听了这话,终是无奈一笑,那一笑,有些尴尬和落寞:“申大人客气了,以前也经常有人这样试探燕宛是不是真瞎。”
申恩被他识破,微微有些尴尬,但是好在他脸皮厚,反而继续说道:“燕宛先生从进宫到现在,应该有一个月了吧?”
燕宛知道他是转移话题,却也只是顺从着他说道:“是。”
申恩点头道:“那燕宛先生可知道,闻人——是北冥的国姓?”
燕宛心里微微一个抽搐,但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示:“知道。”
申恩又继续道:“既然燕宛先生小时候在北冥盛京待过一段时间,那么您可知道曾经有位王爷——就是一位叫做静王的。”
燕宛面不改色:“静王?那是谁?不过也许听过。”
申恩对于燕宛模糊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只继续道:“你记不清他也很正常,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与皇位没有缘分的人,出身也并不光彩。七八年前,你可能已经不在北冥了,那个时候,他曾经有过一段光辉的时刻,这个叫做静王的人,在那个时候曾经与当今的皇上争过皇位,但是最后失败了。”
燕宛微微一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笑里带着几分自嘲:“那那位静王后来呢?”
申恩回答的很简单:“失踪了。”
燕宛继续微笑:“听大人这么说,这位静王还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只是大人既然说他是个与皇位无关,又是个昙花一现的人,申大人又为什么会提起他?莫非申大人认得他?”
申恩摇头却是摇头:“没有,七八年前我只是执金吾东门选大人手下的一枚小小千人,自然没有机会见到他。”
燕宛点头,似乎在等着申恩继续往下说。
申恩继续说道:“可是书缘就不同了,他是见过那位静王很多次的。”
燕宛心里忽然划过沈书缘有些气愤的声音——“你去过我们家那么多次我当然记得你了”!
但是他脸上依旧极力保持平静,脸上浮现出一个笑:“看来沈大人当年混的比您要好呢。”
申恩皮笑肉不笑:“不过……书缘他……最后会死死记住那位静王,完全是因为静王害死了他全家!”
燕宛的表情再次迷茫,又是说自己害死了他们全家?当年他与闻人夏斗的时候,好像是在自己的谋士加内师傅赵南陵的指导下,覆灭过几个家族,但是仔细想想。里面却不曾有过姓沈的才对。
申恩语调不变继续说道:“而昨晚,他喊的正是那位静王的名字——闻人司,那就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申恩的话说道最后,却是硬生生变了滋味。一双眼睛鹰隼般上下扫视着燕宛的身体。
燕宛先是一愣,但是旋即他便失笑道:“原来他昨晚喊的是这个名字?然而我叫做燕宛,并不是叫闻人司。”
申恩不笑,继续严肃提醒燕宛:“你不要笑,书缘虽然有些小孩子气,但是好处就是绝对不会认错人,凡是他认定的东西,绝对不会有错。”
燕宛抬头道:“申大人将我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这些东西?”
申恩摇头道:“也不尽然。”
燕宛耸肩:“还有什么?”
申恩继续道:“还有就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书缘他,原来不是姓沈的……他姓赵。”
申恩的话很短,但是这话一出口,燕宛的表情却在瞬间变得无比阴郁下去!姓赵,这个姓氏如同有魔力般,几乎是瞬间就扼住了燕宛的喉咙。
也许他可以忘记自己的这具躯体受过的痛苦,忘记自己放弃的君临天下,但是就是不能忘记这个姓氏的人,带给自己的一切。
“姓赵?”燕宛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申恩将燕宛的表情变化收归眼底,不动声色的补充了一句:“赵南陵的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