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别说这种话……”白尹的手一伸,捉住了燕宛的小臂。
燕宛的身子再次颤抖,白尹连拽了几次,都没将燕宛从墙角给拽出来。
白尹无法,只好自己跟着爬上了燕宛的床,挪到燕宛的面前。燕宛察觉到白尹的气息,却是将整个头都埋进了膝盖上。
白尹的脸近距离对着燕宛,燕宛头上头发尽数垂在白尹面前。
白尹轻轻将燕宛的头发,拨到后面,轻声道:“你别怕,既然你不想让我碰你,我便不碰你。”
燕宛的手指绞动着,依旧没说话。
“时候不早了,你下来,我帮你梳洗一下,等下就回执金吾。”
燕宛听到这里,总算是嗯了一声,将头从膝盖上抬了起来,两只眼睛的眼角处皆变地红肿。
白尹伸手给燕宛揉了揉眼角,转身要从床上下去。
然而白尹刚向后退了没几步,忽听那边燕宛突然来了句:“白尹……”
白尹停顿:“怎么了?”
“你……这七年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没告诉我?”
白尹神色复杂地看着燕宛,脑海中不由得再次划过了文远若的身影,但是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没有太大的变化:“你是指哪方面的事?”
燕宛垂眸:“各种方面,我想知道你这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尹闻言亦继续说道:“要我说也可以,拿你的经历来换,我就跟你说。”
燕宛闻言,眉间却是微蹙,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个还要交换,你还真小气。”
“说的就跟你不小气一样。”白尹起身收拾了碗筷,踏步向着食盒的方向去了,“我问你几次了?你根本一次都没跟我讲过。”
燕宛兀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在床上略坐了会儿,却不见白尹回来扶他去洗脸,不由得纳罕道:“我说,你不是要叫我洗漱么?怎么不回来了?”
白尹停顿了下,却是无奈回应道:“你怎么那么惦记着回执金吾?我总要吃饭吧?等我把这份水煮肉片解决完了再说。”
燕宛腹诽,却终是没再说别的话来。只低头继续绞动手指。
今早注定是个麻烦的早上。
其实不光是他们这里,同样尴尬的吃饭情形,今早在沈书缘的家中也这样上演着——孙坚大人正穿着官服坐在沈书缘家的餐桌前,拿沈书缘吃剩的油条沾豆浆吃。
孙坚昨夜没在执金吾度过。
是在沈书缘家的客厅里凑合的。
至于咱们孙大圣孙大人为啥不在床上睡,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昨天在执金吾送走了东门哲之后,他就在办公室里写了张请假回家“养病”的条子,让燕琮给沈书缘送了过去。
沈书缘一早得了条子,到也没犹豫,趁着天明就早早回去了。
沈书缘那边一走,孙坚这边左右也没了什么事,本来想去监狱那边看看阿莲来着,但是听说人家申恩正在那里“拷问”着,于是只能在办公室里翻着有关于东门萃馨的卷宗,枯坐了一下午,眼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毫不留恋地从自己椅子上弹了起来,丢下句:要是白尹燕宛回来了,就好好招呼着,别慢待了。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他去的自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沈书缘在京城中的宅子。这宅子位于京城的西片,京城西片的宅子没别的好处,就是清净,而且这边的地价跟沈书缘的薪水很对头,旁人若听说沈书缘家住京城的宅子在京城的西片,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毕竟沈书缘现在已经不是赵家的公子,又换了名字。而孙坚在帮沈书缘整理个人资料的时候,很厚脸皮的在他的那一栏写下了“父母早亡”的字样。所以在执金吾众人的眼中,沈书缘一直是没什么倚靠,又体弱多病的小职官,嗯……至于为啥能坐到司马的位置,那是就多亏了同孙坚的关系比较好,但是他们怎么个好法……这他们就不知道了。孙坚口风向来紧的厉害,他们也不敢多问。沈书缘更不能问,你要是问急了,没准能闹到孙坚那里去,回头没准能赚顿打。
就拿早些时候说,当年沈书缘初入执金吾的时候,孙坚还是执金吾的一枚千人,负责执金吾头把交椅的还是东门选。
沈书缘的样貌,讲真的,是属于秀气乖巧的那种,圆脸圆眼睛地,又时常生病,只能负责文书的工作,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那种。但是众人都知沈书缘能进执金吾,就是孙坚给安排引荐的,虽然孙坚只是一枚千人,但是因为他能力着实是强,而且又是孙伏休家的大公子,威望向来很高,是以没人敢惹。
但是偏偏某天东门选这个二世祖不知是去哪里喝了几口疯酒,回执金吾的时候恰遇上了在他办公室帮忙搬文件的沈书缘,他平日里也知道沈书缘是孙坚引荐的,当时孙坚正被他耍酒疯指使出去做事,他左右看孙坚不在。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将人喊了过来,边用手指戳沈书缘的脑袋,边含着一口的酒气,醉醺醺地问了几个问题,就几个问题而已:
“我说……你小子叫什么名字?”
“回……回大人,下官……姓沈……”
“姓沈?我呸!你小子逗我呢!你绝对是跟着孙坚那小狐狸崽子姓孙是不是!说你是不是姓孙?”
“不……不是……”
“还说不是!看你长这个样子,娘里娘气的,都他妈赶上一娘们了,嘿!你说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没准你跟那狐狸崽子滚过一个被窝吧!你说啊!老子问你话你听不见是吧!是不是上过!回答我!”
“我……我……我没……”
沈书缘那边刚红着眼睛挤出个没字,东门选抬脚冲着沈书缘的心口窝就踹了过去,沈书缘一个被站住,手里的一摞文件当时就化作漫天飞,稀里哗啦撒了一地。自己也跟着滚进了门外雪地。
彼时天色已暮,夕阳把整个世界都映衬成那种漂亮橘红色。
沈书缘的身子从室内滚了出去,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遭,才停下来,等他再从雪地里爬起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沾满了雪,脸都冻青了,嘴里跟着呕了一大口血出来,血溅在地上,因为夕阳的映衬,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仿佛是黑色的。
东门选那边看沈书缘一张团子脸都痛地皱成了一团,心里竟是大是痛快,忍不住要抚掌大笑。他跟着来到沈书缘面前,拣起地上的一本卷宗,冲着沈书缘的脸上胡乱一阵抽:“敢同老子说没?老子是想听你说没的么?承不承认自己是孙坚的姘头!承不承认啊!再说没有!今儿就打你了怎么着,有本事今晚去床上跟孙坚哭啊!他你就说:孙谦仁!你个死鬼,东门选敢打你的人了!说啊!哑……”
东门选那边刚说了半个哑字,然后他后半个字就真的哑了下去,因为一只拳头已经很是时候地一拳补了上来。东门选一口老血就吐了一地,跟着出来两颗牙。
东门选被突然回来的孙坚打醒了过来,他回头看清是孙坚,一开始还嘴里抽着凉气要骂一句:“孙谦仁,我是你上司。你敢打我!”
孙坚不等他说完,却是黑着脸,一脚补在了东门选的小腹上,东门选没料到孙坚竟然还打,一个没注意,竟是被孙坚一脚踹回了屋子里去!
房间里传出一阵桌椅破碎的声音,孙坚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本卷宗,卷成一个筒,跟着进了门,一句话也没说,也没顾及办公室里是不是还有人,随手啪地一声把门给闭上了。
门里一顿噼里啪啦乱响。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意思全在眼神里:
“卧槽,真打起来了!会不会死人啊?”
“哎哎哎……被打的事咱们右丞大人,要不要帮帮忙?”
“帮你妹子啊,看这劲头,进去就是个死啊!”
“说的也是……幸亏我以前没欺负过沈书缘……”
一众人向着沈书缘的那边看了过去——他身上雪还沾满全身,血也挂在嘴角,兀自往下流着。虽然狼狈地紧,不过好在他已经被执金吾的一个名叫申恩的司马给扶了起来,看上去仍能站住。
巨大的一声响,从办公室的窗户那里传来。东门选的身体砰地一声,撞破了紧闭的窗户,摔在了雪地上,在地上擦出好几米去,最后停了下来,血从他身体下渗了出来,雪地瞬间化作一片泥泞。在阴暗中,看着到像是黑色的。
东门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被塞着一本卷成筒的卷宗。血已经洇透了大半卷卷宗。
孙坚是从正门打开门出来的,身上似乎也有血,但是看他没事人的样子,只怕身上的血都不是他的。
众人巴望着想看看里面的战况,原本在屋子里没来的及出去的,这会子刚跟在孙坚身后低着头出来,他们也不敢里孙坚太近,不过只看那表情,绝对是已经吓傻了。
然而孙坚的表情一直是若无其事的,仿佛现在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打的一样。只是有些疲惫地活动了下手腕,然后直接向站在申恩身边的沈书缘哪里走了过去。
沈书缘浑身的雪都化作了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哆哆嗦嗦地看着孙坚向他走了过来,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没等说出来。
孙坚却已经先对他说了四个字:“送你,回家。”
完了不等沈书缘反应过来,一把将沈书缘从申恩身边扯了过来。打横抱起来,头也没回地往外走。
这是孙坚今天下午说的第一句话,回想起来,方才打东门选的时候,他根本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是不可否认,孙坚所有的语言都已经溶解在了他的一举一动之中,那就是——打的就是你,谁让你打我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