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燕宛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居然动手打人了。
看着燕宛的样子越来越怪异,白尹忍不住走上去一步:“阿司你究竟怎么了?”
“阿莲在哪里?”燕宛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他的眼睛直勾勾对着前方,眼神中充斥着渴望,“阿莲呢?”
白尹沉吟一下,却是有意试探一下,于是故意回答道:“她在外面。”
“我……我要去找她……”燕宛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站起来,但是他刚把脚落在地上,白尹便跨上两步去,一把抓住了燕宛的小臂。他还记得他的腿不方便。
“别动!”白尹的口吻有些严厉。
燕宛被白尹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地打了个哆嗦,瘦削的脸上划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惊恐,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阿莲……阿莲在哪里?”燕宛的努力移动着自己的小臂似乎想要从他的手下挣扎出去。
白尹死盯着燕宛的脸庞,沉吟道:“阿莲就在门外。你找阿莲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去转告她。”
燕宛听到白尹这么说,却是并不上套,只是固执地重复着,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喃喃念叨着一句话:“阿莲……我要找阿莲……阿……”
然而燕宛一句话不曾说完,一双无神的眼睛却突然往上一翻,身子一软,一头又扎进了白尹的胸膛上。
白尹见燕宛再次脱力,心中先是一惊,不由得立刻放开了燕宛的小臂,扳起燕宛的脸看看。
他的手触碰到燕宛的下巴,他可以感觉到,很尖。
血色全无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样子。白尹仔细看着这张脸庞,心里的那根弦,不知为何再次隐隐作痛。
燕宛的身子比之当年,自然是更瘦了的。七年前,在昆仑山的很多个雪夜,他曾经很多次拥他入怀,那时候他还是闻人司,那个虽然比一般的北冥男子瘦弱,但是身上还有那么点瘦肉的少年。而现在这个燕宛,实在是瘦的有些皮包骨头,白尹隔着衣服抱他,亦能隐隐感觉到他的肋骨。
“阿司……”白尹将怀里的人用力搂住,下巴抵在他的头顶。
他还记得当年的闻人司有一头细密顺滑极的头发来着,但是现在他下巴下的头发,却俨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一点影子,燕宛现在的那头头发说实话真的很薄,而且未免有些干枯分叉。一看这些年来,便没有好好被照顾。
他怀里抱着的这人,也曾是他想要揉进血肉,刻入心骨的爱人。
早在很久的当年,他认定了今生今世只有他能这样拥他入怀,爱护他到永远。谁料,他老天回应他的却是一段世事难料,悲欢无常。
甚至更加让人痛心的是,方才燕宛癫狂的时候,俨然已经是忘记了他是谁?反而一直在喊别人的名字。
白尹的手不由自主地更加夹紧了几分,他低下头,想要在仔细看看怀中嗯人。然而他这次一低头,却突然看见了燕宛半敞的领口下,那道深深的伤疤。
白尹眉头一皱,轻轻撩开他的领口。好使那伤疤仔细呈现在他的面前。
伤疤大约有一指宽,从左耳后开始,一直蔓延到他左边的锁骨!白尹原本只是知道他身上有疤,但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长!白尹这些年来虽然很少再在江湖上现身,但是出于皇家侍卫的身份,他也曾经与不少的高手缠斗过。但是将真的,他与人打斗了多年,身上虽然也有无数伤疤,但是都极不上眼前的这一道伤疤长。
而且这道伤疤一开始看上去似乎是旧伤,但是只要仔细再看看,就不难发现,那道伤疤上俨然是累积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伤疤,分明是后来又被人一下一下的弄上去的!至于是刀子还是什么的,白尹就猜不出来了。总之对方仿佛是非常喜欢玩弄这条旧伤疤,而且颇以在这条伤疤上弄出新伤为乐!
白尹看到这里,指尖瞬间有些冰凉起来!他曾经感觉闻人夏就够恶心变态的了!但是现在跟玩弄这条伤疤的人一比,闻人夏的拳打脚踢实在是太“温柔”了!
白尹战栗的指尖轻轻触碰那道伤疤,每触碰一下,他的眼神就不可抑制地冰冷几分,仿佛那一道道的细小伤疤被刻在了他的心上一样。
他内心不断回想着方才燕宛崩溃疯狂的样子,巨大的疑云再次笼罩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见阿莲了。
执金吾的地下牢房,幽深而又潮湿。之前说过执金吾曾经是前朝的一位暴戾嗜杀的王爷的住所,而这阴湿黑暗的地方正是哪位王爷亲手设计的。
在这里,无论是刑具还是整个牢狱的布局,都是别出心裁。而且更为恶趣味的是,地牢的墙壁上还画有许多写实画,各种形形*的施刑之法都被详细地刻画在墙壁上。一般的鞭刑,砍头,刖足、宫刑都还是轻的,有的刑法,甚至连猫狗猪鼠都不肯放过:比如有将人放入盛满野猫的袋子里,直把人抓的血肉模糊的猫刑,有的则是将人的头按进盛满老鼠的框子,这样能让犯人在被抓的鲜血淋漓的同时,多增加一份窒息感;至于那种有关于猪狗的,就有些恶心了,那是纯粹说白了就是一种人兽杂交的惩罚!白尹只是看着,就觉得有些阵阵反胃。
阿莲被锁在深处的一间牢房。她牢房的墙壁上画的刑罚也很是别出心裁。那上面是画了一个粗黑的大汉被人剥掉了上半身的衣服,然后吊在半空。下边是炙热的火苗烤着,直烤的他浑身大汗淋漓。在他的一边多画了一个笑意狰狞的狱卒,狱卒手里正拿着一坛烧酒,往大汉的嘴里送。
一个人被火一烤,身上自然就会生热难当!此刻若是一坛烧酒再灌下去,只怕五脏六腑都要一块烧化了!
然而就是守着这样一副恐怖的图画,阿莲却是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说的更加正确点,自从她进来开始,她便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幅画,仿佛她完全没有讲这幅画放在心上。
阿莲听到有脚步声走向自己,这才回过头来。
但是她一看见是白尹来了,却是想都没想立刻回过了头去,竟是连看也不要多看一眼!
白尹对于她厌烦自己的行为,并不感觉意外,他在她的牢门外站着,隔着栏杆看她:
“你主子昏了,你知道么?”
阿莲背地里皱皱眉头,忍不住有些担心,但是她却不想在白尹面前表现的弱势,反而冷笑一声,并不回头:“这我知道,你们抓我的时候,我就听见了。”
白尹淡淡道:“你不是最在乎你家主子的么?听见他出了事,你就不紧张?”
阿莲冷笑的意味更加重起来:“出事?他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只怕比我还要急!你如今既然有心思来找我说话,那他肯定没什么事……”
白尹眉头一挑,不带感情的回答道:“他有事。”
阿莲沉默。简短的三个字,让一直冷笑的阿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但是严肃过后,她旋即摇头:
“我不信。”
白尹注视着她的背影:“他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阿莲听到这里,却是突然扭头,对着白尹做了个诡异的笑:“怎么回事?当然是被人打的了!你会给自己那里添一道伤么!”
白尹眼神微凝,套着鹿皮手套的手忍不住轻握:“谁打的?”
阿莲沉默,却是没有说话。
“是纪箬?”白尹冷不丁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阿莲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全身明显一阵,显然是没我料到白尹会直接说出这个名字。
“燕宛怎么了!”阿莲首先意识到是燕宛泄露了这个名字。
白尹看着阿莲的变化,没有回答阿莲的名字,但脸色几乎是瞬间变得阴郁难看起来。
阿莲见白尹脸色有变,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回来。刷地一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不是他!不是他打的!”
“他是谁?”
阿莲闻言,苍白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你不必知道他是谁,你只要知道他是个比你好的人就行,你丢掉了燕宛,是他把他拣了回来。”
白尹将头微微转向一边,似乎有点难以接受阿莲的话:“我没有丢掉他。”
“没有?可你对他的伤害却是真的不是么?”阿莲忽然接过了他的话,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你知道失去尊严给人带来的痛苦么?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被你丢在昆仑。被丢进了那种地方,就算你说自己是不小心,那也不行。那条疤,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那是被哪里的嫖客,用马鞭抽的。因为他们要碰他,他不肯。”
白尹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手不易察觉地紧紧握住,心仿佛也被狠狠的灼伤:“我的错……我承认。”
“承认?”阿莲仔细品味着这个词,最后她却是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是那种颇为嘲讽的笑,“这话,说的未免太晚了……我的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