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诚丢下这话。却是没在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瞥着白尹年轻的面容,仿佛是想要从这年轻的少傅脸上看出什么自己想要的结果。
然而白尹脸上迷茫的表情保持了没有多久,便被一种坚定所取代,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而且一定要做到才行。于是他抬头对着赵忠诚一字一顿地说道:
“让我见见他。”
他不再是以一种低声下气地恳求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要得到答案的渴望。
赵忠诚就站在白尹的对面,他瞧着白尹坚定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嘴角微微扬了扬,却是反问道:“你见他又能怎样?”
白尹沉吟一下,低头盯着脚尖,有些闷声闷气地说了两个字:“道歉。”
赵忠诚继续微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未免有点一语双关:“道歉?却不知少傅是为了那件事情要道歉?”
白尹一愣,抬头对着赵忠诚的方向:“我……那天,不小心摔了他,害他生气了……结果伤了肺……”
白尹一语未了,却是突然出人。意料地被赵忠诚的声音打断了
“不是这个……”赵忠诚的笑意突然收敛,语调也忽然变得有些冰冷,一切都让白尹猝不及防。
“那……那是什么?”
赵忠诚这次没有客气,他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语气冰冷:
“是白少傅您……与王爷纠缠的未免太深了。”
白尹的大脑一瞬间变得一片苍白,也许是赵忠诚的话说的实在是太过于突兀,与之前的谈话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以至于他不能很好的理解赵忠诚的话。
也就是那时候年轻,白尹在听完了赵忠诚的话之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继续开口问了赵忠诚一句:“这话什么意思?”
赵忠诚沉默了一下,像是在仔细思量自己接下来的话的分量:
“白少傅,在太子面前是少傅;在白家少主面前是兄弟;在文家面前是未婚夫……可是在王爷面前呢?白少傅又算什么?又或者说,在白少傅心里,王爷又算什么?倘若什么都不是,那白少傅来看王爷,不是多此一举么?倘若什么都不是,那白少傅是不是应该对私自带走王爷四个月这件事情表示歉意?”
赵忠诚一连串的反问,让白尹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与他交谈的能力!如果赵忠诚只是用这些语言来挤兑他,那也就罢了,关键是当赵忠诚说完这些话之后。白尹却突然听到隔着自己不远处的地方,却是发出了一声木门被推开的咯吱声响。
伴随着的,还有一阵清脆的,如同百灵鸟一样撩人的声音:“赵公公,外面是谁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疑虑,但是听在白尹耳朵里,更多的却是一份身为主人的理所当然。
赵忠诚停顿了下,似乎没有想到会惊动里面的人,但是当他转过身去同她行礼的时候,白尹却能听出,赵忠诚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回东门小姐,这位……是太子的外师傅,白尹白少傅。”
赵忠诚这样介绍他。
然而赵忠诚话音一落,那清脆的声音旋即有些惊讶地说道:“咦?那位便是太子的外师傅呢?早听说白少傅是北冥国第一的唐刀客,今日总算见到了呢!”
白尹愣了下,对方说的虽然都是客套话,但是言语之中的落落大方,却是叫白尹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
“不知阁下是……”
清脆的声音见白尹对她的身份抱有疑问,忍不住轻轻一笑,无比简单地回答着白尹的问题:“我?我姓东门,叫做东门颖如。”
白尹乍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感觉有些耳熟,但是想来想去,却想不出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白尹反复掂量着这个名字:“东门……原来是东门家的小姐……”
白尹的话还没说完,那边赵忠诚却是突然开口补了一句:“是东门家的小姐,说来,咱们颖如小姐不关是东门大人的嫡出妹妹,还是静王爷的未婚妻。”
东门颖如微微一笑,有冰冷的风,轻轻撩过她额前的细碎头发,俏立于冷风中,年少的东门颖如穿着件翠碧色的衣裳,宛如一棵充满活力的小树,给这漫天的雪白,增添了一丝生机。
她年纪比闻人司稍长,几乎与白尹同岁,所以身上没有文衷衷的活泼可爱,有的却是种东门家特有的端庄。
白尹是知道闻人司有个未婚妻的,他虽然忘记了那未婚妻的名字,但是他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的想象过,如果闻人司这跳脱的玩意儿有了妻子,那将会是什么样子的?他还想着闻人司半年前开玩笑般对他说的话:
“若是娶了那东门颖如,没准小爷还能跟她一起绣个花玩呢!”
然而如今他真的遇见了这个未婚妻,准确的说,应该是听见了这个未婚妻。他的心里却无端感觉到了一丝酸溜溜的滋味,仿佛一颗心,都在坠落。
白尹忘记自己是如何离开东宫的,他那天没有见到闻人司。
其实本来东门颖如还是很客气地询问白尹要不要进去,但是白尹却始终沉默以对,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踏着积雪离开了这伤心的院子。
他一路上走的浑浑噩噩的,只是循着自己的记忆向着他师傅的住所走去。
当时他回到家的时候,白小暑这货正在嘟嘟囔囔地,招呼刚回来的白尹给他包一顿饺子,然而白尹一脸愁容,嘴巴也紧紧抿着,不肯说话。
白小暑于是很失望,询问白尹怎么了,白尹思考了很久,终是将赵忠诚的话,以及东门颖如的事情,讲给白小暑听,但只是着重讲了赵忠诚的话,并猜测闻人司的病情一定十分严重,却不愿意多提东门颖如一句。
白小暑听了自己徒弟的话,眼睛滴溜滴溜转了几转,回头却从自己房间里扒拉出一捆香来,丢给白尹。
白尹很是好奇,于是皱眉。
但是白小暑一本正经告诉他,这是去年给白尹爹妈上香时剩下的,他可以拿去,去盛京城里随便的一家寺庙,给点点,烧给闻人司祈福。不为别的,就当是自己给自己点心理安慰。
白尹怀疑这种迷信方式。
但是白小暑表示听师傅的话,才是好孩子,你没看当初你爹妈活着的时候,两个人闹的多凶,自从死了,年年给上香,就在没见过他们两个人闹鬼,所以上香是可信的。而且如今正好过年,他要是给哪里的娘娘捎点饺子当贡品,那就更灵了。
白尹总算听懂了白小暑的意思,一时间无比无奈地下手给自己师傅动手做了顿饺子。
白小暑吃地得意,吃饱了就把那捆香的事情给忘了,跑出去跟白家的小孩堆雪人去了。
倒是白尹自己又拣起了那捆无辜的香,自己站在门口,迎着扑面而来的冷风,心中思量:若是这样真的能减轻闻人司的痛苦,到也好些。
于是白尹就开始自己的上香之路,因着不知道盛京城究竟有多少家寺庙,白尹只好根据自己的记忆,就去那家闻人司病倒的娘娘庙里去上香,天天去上。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拜的是一位民间信仰已经不多的床头嬷嬷,他更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位床头嬷嬷,具体是管什么方面的神仙。但是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到哪里去上香,因为只有在上香的时候,他才能找借口离开闻人夏,也给他一个不去看闻人司的理由。从而能让他静下心来,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赵忠诚对自己提出的各种反问。
“是白少傅您……与王爷纠缠的未免太深了。”
“白少傅,在太子面前是少傅;在白家少主面前是兄弟;在文家面前是未婚夫……可是在王爷面前呢?白少傅又算什么?又或者说,在白少傅心里,王爷又算什么?倘若什么都不是,那白少傅来看王爷,不是多此一举么?”
白尹那几天真是一去上香就会想到这些话,他现在也有些搞不懂自己了,他在床头婆婆面前一遍一遍的回想自己与闻人司从认识开始的一些事情。然而每件事情,却莫不清晰。尽管他是个瞎子,但是对方的声音却总是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自己耳边,仿佛是沾在自己脚底的一块粘重不堪的泥沙,任凭他如何抠刮,都弄不下来。
除了赵忠诚,他的耳边还总是响起那百灵鸟一样撩人的声音:
“赵公公,外面是谁来了?”
白尹忍不住就皱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到这句话总是不由自主的感到烦躁。虽然东门颖如对他很是客气,而且有一个身为女人特有的温柔体贴。但是白尹就是觉得不爽,他越是不爽,就无比烦闷地再抓起一根香,点燃了,狠狠插在香炉里,久而久之,来娘娘庙前上香的父老乡亲都知道,娘娘庙里进来多了个智障一样的瞎子,没事就往那着香,往香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