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对不起……”文远若有些惊恐,忙后退了几步,从地毯上退了下来。
对方看到文远若后退地动作,眉头有些微皱,几乎是连声音也有些不高兴了:“站那么远干什么,不会脱了鞋过来么?”
“哦……哦……”文远若有些局促,他无比尴尬地将手中的纸灯放在了地上,然后将自己的鞋子给退了下来。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低垂着,却是一直不敢看对方。等他做完了这一切,他也只是一味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向对方坐着的床榻那里移动过去,最后停在对方有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敢继续往前。
他已经可以看见对方放在地上的,黑色的,上面纹了金龙的靴子——这是北冥皇家才有的靴子,北冥国唯有一人的靴子上有这种图案。
“奴才……见过皇上。”
文远若淡色的唇轻轻启动,撩起自己的衣角,轻轻跪在了地上,说出了那个自己喊了很多遍,但是还是有些生疏惧怕的称呼。
坐在床榻上,被称作皇上的那个人的身份再明确不过了,正是闻人夏本人。
不过今天的闻人夏的样子,比之在宫里的样子却是微微有些不同,以前在宫里,他或是穿着一身规矩的龙袍,道貌岸然;或者是披头散发,举止乖张。但是今天在这里,他却是穿着一身黄色的宽松睡衣睡裤,脚上绑着白色的袜子,富有光泽而浓密的头发尽数梳成一束,在后面留一个大辫子,额上带着一条二龙戏珠的抹额,中间一点明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手里难得拿着一卷厚厚的书,眼睛刚从书上移开,将目光投射在跪在地下的文远若身上。
文远若总觉得对方眼睛里有刀子,目光一扫射在他身上,文远若不由自主地抓紧手下的地毯。
闻人夏瞥一眼文远若的小动作,并不在意,只是将目光又转移回了自己的书上:“说吧,他今日为何回来?”
文远若的手心几乎沁出汗来,尽量组织着语言:“白大人……他……又是突然回来的……”
闻人夏抬眸冷漠道:“废话,他哪次回家不是突然回来的?他回家会提前跟你打招呼么?”
“啊……”文远若更加尴尬,讷讷半天,说不出话来,“是……是啊……白大人自然不会同奴才打招呼……”
闻人夏微微闭眼,似乎对文远若的措辞功夫感到无望了。
“白大人……他……他是今天中午回来的……当时我正在后面给白大人的师傅准备午饭,准备完了,回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就在我房间门口……”
“我看他在我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像是在四处看着什么,我喊了他一声,他才回头来,找我……说是要酒又要粥……”
闻人司将书合上,撇在一边的小桌几上,有些不耐烦:“然后呢?吃了?没别的了?”
“也……也不是……”文远若极力解释着,“今天白大人的行为准时有些奇怪,他同我要了粥与酒,看上去样子好像有些急……他不是喜欢喝酒的人,以前断不会如此的,我先给了他酒,他又催我去熬粥……还一再告诉我,做好了再叫他。然后自己回自己的房间了,我当时便觉得疑心……后来我做好了拿去给他,他却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到好像是里面……里面藏了人……”
闻人夏一直坐在床榻之上,听着文远若的话,只是越听他讲下去,脸色越加阴郁,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起来。
文远若微微抬头,似乎也能感受到从闻人夏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他本来对闻人夏就有些惧怕,如今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声音更是低哑起来:
“然后……然后……正如奴才所想的……等后来天刚黑的时候,奴才前去给白大人送晚饭……送进去没一盏茶的功夫……结果……结果就听里面传出了声音……好像是另一个……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啊!”
文远若一句话没说完,那边闻人夏却是已经再也忍不了了,靠近桌几的手猛地一挥,竟是将桌子上的那本书狠狠扫了下去。
书重重落在文远若面前,文远若被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大跳!当时就喊了出来,旋即便再低下头去,不再敢做声!
闻人夏暴怒之下,一本书自然是摔不太够,低头又看看手边放着的桌几,他额头两侧的青筋直气地突突跳个不停,到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再一把拽着桌子腿狠狠向着对面的墙上扔了出去!
床榻距离对面的墙有五十步不止,闻人夏即使是暴怒之下,也没摔到对面去。黄梨花木的桌几,落在地上摔成了渣。巨大的声响,倒是把文远若吓了一哆嗦,他尽力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状,匍匐在地上,艰难说道:“皇……皇上……息……”
“息你哪门子怒!他是要朕的命!他想要气死朕!”闻人夏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压制自己体内的怒火,但是最后当他霍然睁开眼睛的时候,若却还是一脚狠狠踹在了床榻的腿上!
他没穿鞋子,但是估计他已经气大了,竟是硬生生将那张紫檀木的床榻踢地平移后退了好大一块距离!
“不知廉耻!”他盛怒之下,到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脚痛,只在哪乱骂一气,“男人……行,男人好啊!断然又是带着那个贱种回去的!从他将那个贱种从我身边带走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是……我就不知道了那个贱种到底有什么好,竟然把他迷惑成那个样子,从前是他眼睛瞎,受个蛊惑也就算了!如今眼睛到好了,混账!还不如瞎的时候呢!也不看看是什么脏的臭的!平白也不怕脏了自己的床褥!”
文远若整个人跪在地上,看似相当安静地听着闻人夏在哪里指天骂地!其实他的内心已经是波涛汹涌,他知道,按这个人的习惯,一旦他骂完了白尹,和那个闻人司,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
果然,他正这样想着,闻人夏却已经扭头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来了。文远若心顿时凉了半截,哆哆嗦嗦地抬头看了脸色涨红的闻人夏一眼,闻人夏的眼神几乎能捅死他!吓得他再度将头低了下去!将眼睛紧紧闭上。
然而正在文远若紧紧闭着眼睛,准备结结实实挨闻人夏那么几拳的时候,闻人夏却没能来到他的面前,将他从地上像提鸡仔一样提起来,反而是走了一步之后,脸色有些难看地站在了原地,方才踢了床榻的那只脚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仿佛是痛极。
闻人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文远若等不到闻人夏上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闻人夏,却见闻人夏脸色有异,似乎有些痛苦。
文远若当即就明白了可能是闻人夏的脸脚痛起来,于是睁着一双有些惊恐的眼睛,小心问道:“皇……皇上……您的脚……”
“闭嘴!”闻人夏瞪了对面的文远若一眼,文远若立刻闭嘴。
闻人夏再次冲他瞥了一眼:“朕没那么娇弱!”
文远若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闻人夏自己也知道他不是娇弱的人——虽然有时候喜欢逞强。
闻人夏在那里刚同文远若吼完了自己不是娇弱之人,可是脚上的痛楚却越来越清晰。痛到极致,闻人夏略微有些受不住了,站也有些站不成,他只怕自己是刚才踢折了某块骨头。
他不想在文远若面前示弱,于是自己兀自忍着痛楚,向后退了一步,再度坐回了床榻之上。
闻人夏微微吐出一口气,突如其来的痛,让他微微清醒了一些,也冲淡了些许怒气,他再低头看看跪在地上的文远若,眼神比之刚才也不再那么凌厉。
他侧侧身子,将身子倚在床榻的靠垫上,伸手指敲敲身下的床板:“别在那里跪着,过来。”
闻人夏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些余怒,文远若不敢抵抗,忙低头答应一声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向着床榻走去。
他每向前走一步,就离闻人夏多近一步,因此身体也跟着多颤抖几下。
等到他终于接近那个床板的时候,也就离闻人夏的脚不远了。
他瑟缩着脑袋,看上去怕的很。
闻人夏看他那个样子,竟是气不打一出来,于是只继续敲敲自己身下的床板:“这里……下面。打开。”
床榻下面有抽屉。
文远若小心地拉开了下面的抽屉,那个抽屉倒是不小,但是里面却只躺着一个小盒子。
文远若抬头看了闻人夏一眼,有些奇怪。因为据他所知,里面原本是没有东西的。
“拿出来,你拿回去用。”闻人夏的脸色一如平常,并没有别的变化,就如同赏赐给自己臣子什么东西一样。
“这是……这又是什么?”
看来闻人夏不是第一次给文远若东西了。
“真是啰嗦死了!不会自己打开看么!”闻人夏有些不耐烦,他边说着边用手揉揉自己的额头,“给你的伤药,自己拿回去!朕今日真是够了,竟是连气也生不成了,你立刻拿着这药滚回去,别让朕看见你!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