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谢壮吾在重庆遇到的麻烦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每个麻烦都隐藏着危机,每个危机都使他陷入极大的困境甚至绝境。
暂时的好消息是,陶含玉没有马上找到他,其原因是一个叫罗思国的人找了一个理由请她留了几天。
一天中午,陶含玉被叫到楼上军委会重庆行营的一间办公室接受有关讯问,而且连续七天,吃住都在内部招待所。
国民政府回迁南京,设置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重庆行营,还没有撤走的军委会的部分机关人员,如陶含玉所在的图书馆等辅助性的单位,暂时归属行营。行营确定了专人负责处理善后事宜,包括接收寄给军委会的信件等方面的机要工作。
找她谈话的是一位高军阶的年轻督察官,名叫罗思国。他曾在维也纳警察学院深造,抗战中期从欧洲回国,在印度就近加入了陶文负责的新编部队,在军法处担任军官。抗战胜利后的中秋节和春节,关系好的下属都被邀请到陶家做客,但罗思国只在圣诞节那天,带着他的洋人妻子登门拜访。
罗思国留给陶含玉最深的印象,就是他娶回一位奥地利姑娘的传说,因为这个传说让人羡慕,让人遐想。
据说罗思国在一次维也纳警察学院组织的舞会上,结识了年仅十六岁的院长女儿华格纳,舞曲未了,两人就陷入爱河。院长非但没有反对女儿与这位优秀的中国青年恋爱,而且想办法将罗思国留在奥地利,并把维也纳的一幢乡间别墅作为他们的爱巢。
但婚礼举行之前,罗思国选择了回国参加抗战,誓言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后,一定与华格纳结婚。
临别之际,罗思国神态激动,说:“你爱我,请也爱我的祖国。”
谁都以为这段恋情就此了结。
一年以后,在维也纳的华格纳知道中国太远,也知道中国太穷太乱,但她难以割舍对罗思国的爱情,决定乘船到中国与罗思国完婚。
父亲也没有阻拦,但警告她,中国正在打仗,而且罗很可能已经有了一个中国妻子。在他看来,中国并没有严格遵守一夫一妻制。
华格纳态度坚决,她知道欧洲也在打仗,全世界都在打仗,但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她更不相信罗会背叛爱情,违反誓言,爱上别人,跟别人结婚。
父亲送她到汉堡码头,给了她奥地利及德国驻上海领事馆的电话号码。
十七岁的华格纳只身一人,乘坐纳粹德国的轮船到达了上海。码头上尽管飘扬着太阳旗,但罗思国还是冒险前来迎接。他一身中国军人打扮,当着一群日本海军的面,向华格纳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两人紧紧拥抱、亲吻。
此后,罗思国奔赴战场,华格纳则辗转到了重庆,一个人独自在家,等待着战争的结束。
如此美好的爱情故事,怎能不令陶含玉这样的少女既感动又羡慕。
但现实却让陶含玉感到落差,如今真正与罗思国面对面,她再也不能把他跟维也纳舞会上的那个白马王子联系起来了。
由于事情比较严重,加上有别人在旁记录,罗思国态度冷淡,口气生硬,没有任何客套话,没有她想象中的他会给她冲上一杯咖啡,甚至都没有按照重庆当地的风俗给她泡上一碗茶水。
没有什么彬彬有礼,完全公事公办。
陶含玉感到不快,把脸板了起来,说:“我还有急事,待不了几分钟。”
审问开始之前,罗思国交给她一封信,叫她当场看完后交还给他。
陶含玉接过信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是谢壮尔的字迹,顿时目瞪口呆,满脸涨得通红,愣愣地坐了下来。
罗思国拿回信件,指着信封上不很清晰的邮戳,说:“信是从东北发出的。”
陶含玉一听,反而恍然了,又站了起来,说:“新一军是在东北。”
罗思国早有准备,摊开一张英文版的《中华民国全图》,伸出食指,一点,确定了发信的地点,说:“那是共产党和苏联红军的控制区域。”
陶含玉心里又一阵紧张,但一想这说明不了什么,马上反驳,说:“一定是那里刚刚有邮局,寄信方便。”
罗思国暗笑陶含玉不通地理,食指又往很远的地方一划,指着新一军所在的位置,又回手指了指发信的地方。
“横道河子在这里。”
陶含玉索性不看地图了,说:“现在国共合作,他哪里不能去呀。”
罗思国又指着地图,说:“东北已经是前线了。”
陶含玉停了停,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一会儿,突然想起以前听谢壮尔唱过《松花江上》这首歌,得意地敲了一下桌子,哼了起来,一会儿,又笑出声来,说:“他游山玩水去了。他从小就想当旅行家。”
罗思国似乎惊愕于陶含玉的无赖态度,又觉得滑稽,也差点笑了,说:“《松花江上》,我也会唱。”
两人唱了几句。
陶含玉以为问题很快迎刃而解,说:“这首歌全中国的人都会唱,到美丽富饶的东北大地实地走走看看难道不行呀!”
但罗思国显然要言归正传,不想跟她闲扯,双手往后一背,身体一挺,神情严肃,提高声音,严厉指责谢壮尔竟敢公然呈情,要求国民政府军委会追认八个女子为烈士。
“他的立场已经站到共产党一边了。”
罗思国的指控很严重,但陶含玉并没有被这顶大帽子吓住。
她看完信之后,大概知道了八女投江的事迹,认为她们都是为了抗日,而且在1938年就牺牲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让人同情惋惜,令人敬佩追忆。她们是烈士没有错,抚恤表彰没有错,何况那时国共一致抗日,两党都是同一个立场。什么立场站到共产党一边,真是牛头不对马嘴,罗思国的指责毫无道理。她表达了对丈夫的支持,说:“换我,也会这样做。”
罗思国没有评价陶含玉的态度,突然提起了老上司陶文。
“你的vatar一定会感到奇怪的。”
陶含玉听他说了一句德语,说:“中国话,父亲,英语father,什么vatar,希特勒才这么说。”
罗思国并没有生气,说:“奥地利人也这么说。”
陶含玉哼了一声,说:“希特勒不就是奥地利人啊。”
罗思国一时语塞,许久,才作了纠正,说希特勒只是幼年时期在那里上过学,不算奥地利人。
然后他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说:“你的父亲一定会感到奇怪的。”
其实陶含玉也感到奇怪。
谢壮尔到底怎么了?
在她看来,写这封信的人与她熟知的丈夫很难是同一个人。丈夫虽然性情慷慨,时常想着帮助别人,但素来个性松弛,行为自我,在乌斯浑江边洒一掬同情之泪倒有可能,但居然有如此侠义之心,以超越党派政治的姿态,不计后果地从东北哪个角落里寄出这样一封信,为素不相识,死了快十年的八位年轻女子陈情请命,这太像一个谜,像一个美丽而奇妙的谜。
她得赶紧解开这个谜。
她得找他问问清楚,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什么原因让他性情发生了变化,继而产生了如此诡异的行为逻辑。
真不像她熟知的那个丈夫,她半是嗔怪半是疼爱地想了想。
陶含玉没有再坐下,她想马上离开,但罗思国告诉她,他在等待新一军的回复,在此之前,她吃住都得在招待所。
陶含玉拒绝,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罗思国提醒她要认清此事的严重性,一旦有关部门,譬如新组建的保密局,知道了这封信,后果恐怕难以预料,会牵涉很多人。
“包括你自己。”
陶含玉自然不肯屈服于带有威胁性的语言,说:“我怕什么!”
罗思国摇摇头,平心静气,问:“你不怕给father带来麻烦?”
“跟我father有什么关系!”
陶含玉坐了下来,心里突然产生不安。
她尽管嘴硬,但也知道国共已经撕破脸了,这封信如果作为证据,被父亲的政敌,或者保密局诬陷通共,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正如罗思国所说,后果难以预料,谢壮尔出什么事,作为妻子当然会请求父亲帮助,作为岳父,父亲也必定会为谢壮尔出面周旋。
父亲尽管最近获得了信任,但有可能因此陷入一种困境。
事态完全可能朝不利的方向恶化。
她一把夺过信件,说信是写给她的,别人无权扣押。
罗思国便没有跟她计较,叮嘱她保管好信件,说:“余下的事情日后追究。”
陶含玉得意,说:“别小题大做了。”
罗思国突然改变口气,说:“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他被共军俘虏了,被迫写下这封信。”
陶含玉一时哑了口。
罗思国送她出门,说:“今天就到这里。”
“你真不放我走?”
罗思国摇摇头。
陶含玉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她突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难道谢壮尔真的到过共产党的地方,真的是被俘虏过,那他又是怎么回来,怎么出现在重庆,怎么不敢来见自己呢?
她决定先找到已经回到重庆的谢壮尔,问清楚这一切,然后决定怎么对付。
陶含玉回到招待所,又把信读了一遍,在感动八女投江的事迹,流了一会儿眼泪之后,疑问又越来越强烈,她必须尽快找到谢壮尔,把一切搞明白。
电话线被切断了,想写信也找不到人送,她显然被关禁闭了。
陶含玉一夜未睡,只等天亮之后,打算先委屈委屈自己,向罗思国求求情,放她出去。
但第二天罗思国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别的人过问她。陶含玉大怒,闹了一阵,终于有一个宪兵过来,告诉她,罗思国去南京开会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让我走!”
但没有人再理她。
陶含玉被滞留在行营招待所的前一天,那位袍哥向谢壮吾转达一个通知,说:“你要抓紧完成任务。”
谢壮吾表示了为难,说:“陶含玉她人呢?”
“她不会见到你。” 那位袍哥想了想,还是告诉他,据他们得到的消息,陶含玉在行营招待所,行动自由受到了限制。
“为什么?她怎么了?”谢壮吾又不免担心。
那位袍哥又想了想,说:“什么原因还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为难她。我们会再了解清楚,你先不用多管了。”
后来,谢壮吾到了谢公馆,与裘继祖进行了开诚布公的交谈。
裘继祖盯着这位未来的女婿,为自己的怀疑得到印证而感到得意,说:“你应该是阿吾,不是阿尔。”
谢壮吾希望归还古画,说:“为了小越,也为了宝儿。”
裘继祖问起女儿裘小越的情况,说:“你们在北平见过。”
看到裘继祖的神情,谢壮吾知道裘宝儿并没有把妹妹目前的状况如实告诉父亲,心中不免愤怒,但还是忍了忍,说:“她回延安了。”
裘继祖笑了,连声叫好,因为以后共产党得了天下,女儿也算功臣,说:“你们都是功臣。”
“那就把画还了,也是大功一件。”
“还给谁?”
“原来的主人。”
一会儿,裘继祖的脸耷拉下来,说:“能将功补过就好了。”
“现在还来得及。”
“你能保证吗?”
谢壮吾还是点了点头。
裘继祖犹豫片刻,带着谢壮吾到了公馆后面的防空洞。防空洞里放了许多空酒缸,裘继祖用油纸包好古画,藏到其中的一个酒缸中。
裘继祖刚打开铁链锁住的门,又停住了。
谢壮吾上前,从门缝里探视黑黑的洞口,试图推开铁门。
裘继祖显然临时变卦,说:“我担心因为你是共产党,万一遇到危险,可以在这里避一避。”
“谢谢!”
“谢啥?谁叫你是我女婿呢!”
“画呢?”
“我不知道画在哪里。”
裘继祖往回走。
谢壮吾追上去,说:“画呢?”
“问宝儿要吧,他是你将来的妹夫。”
“我怎么见到他?”
“我来安排。不过这几天我也找不到他。他一直没有回来过,也没有跟我联系。”
几天以后,裘继祖终于拨通了一直没有拨通的一个电话,先埋怨了几句,又听儿子解释了几句,心里有了些底,鼓励儿子与谢壮吾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重庆最热闹的朝天门码头。
按照裘继祖的说法,朝天门人多杂乱,容易躲,容易逃脱,最安全。
朝天门地扼黄金水道要冲,是重庆的水上门户。
左侧嘉陵江纵流于此,注入长江,碧绿的嘉陵江水与褐黄色的长江水激流撞击,漩涡滚滚,清浊分明形成“夹马水”风景,其势如野马分鬃,十分壮观。
明初扩建重庆旧城,按九宫八卦之数,造城门十七座,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城门即朝天门。1891年,重庆辟为商埠,始设海关。又于1927年,因修建朝天门码头,将旧城门撤除。朝天门由此以两江枢纽,成为重庆最大的水上码头。
重庆的繁荣昌盛,在一定程度上,集中表现在朝天门,也是来重庆的必看景点。
谢壮吾放眼望去,只见江面樯帆林立,舟楫穿梭,江边码头密布,人流如潮。又清楚看到,沿两边江街巷,棚户、吊脚楼紧邻无间,层层交叠,密密麻麻,热闹成市,尽显繁盛。
人,很容易消失在这样的情景之中。
但谢壮吾一开始就发现周围出现了一些穿着中山装的可疑人物,因此他一见到裘宝儿,就提议换一个地方。
裘宝儿看看四周,果然有许多双眼睛在监控他们,于是连忙解释自己不认识他们,说:“我不认识他们。”
“他们都带着枪。”
“不一定冲我们来。”
谢壮吾一把抓住他,说:“把画给我。”
裘宝儿态度坚决了,抽开手,说:“我不能给你。”
“那你跟我回去,自己交出来。”
“我不会回去的,你知道回去的结果。”
“画是别人的,你不能偷别人的东西!”
裘宝儿拿出一张纸,说:“这个你带回去。”
谢壮吾接过匆匆一看,原来是一份关于脱党声明的说明报告,随手一揉递还给他,说:“报纸上看过了!”
裘宝儿一把拉住他,说:“报纸上有歪曲,我这里有解释!”
“都一样,还解释什么!”
裘宝儿压低声音,展开纸快速念了一遍:
“本人裘宝儿已提出复员申请,离开军队,过平民生活。因与共产党理念不相一致,不愿成为其拖累,自动脱离中国共产党,自此不加入任何党派,两不相欠,互不干扰,并保证绝不做任何对之前投身之军队、组织不利之事。声明人裘宝儿。”
“有什么区别!”
“报纸上登的与我自己写的并不一样。”
“把东西交还组织!”
两人拉扯之际,同时数条客船到达,一上一下的人流拥挤在一起,把他们拱到了最旁边的石阶上。
两人就借着人流的掩护,在石阶上动起手来。
站在上台阶的谢壮吾本想就势抱住裘宝儿,将他挟持到停在石栏处的一顶封闭轿子内,说:“换个地方说话。”
裘宝儿发现抬轿子的四个壮汉正虎视眈眈,他急于脱身,就势右脚一蹬,身体重心却移向左脚,脚掌在坚硬潮湿的台阶上一蹍,左手臂又朝外一旋,已蓄势待发。
谢壮吾身后这一阶台阶特别陡峭,挡住了他的退路。
如果在一个高度上,裘宝儿这一招本是要打击对方面部的,但他凭着在下面的位置,由下向上伸直,猛然一击,拳面朝上,拳心朝右往内,对着谢壮吾的小腹部,给出一记出其不意的左勾拳。
看到拳头过来,谢壮吾扭腰急避,不轻不重挨到了一记的同时,身后又碰撞了一下坚硬的石板台阶,等于一前一后受到两下重击。
裘宝儿趁势又使出右勾拳,而且更加凶猛。
于是变成了拳与脚的较量。
谢壮吾身体挺直,利用自己站在高处的优势,不等裘宝儿的拳头到达,就朝低处踢出连环腿。
第一脚是正蹬,出脚之前,身体重心移至后腿,后腿略略一屈,左腿屈膝往上一抬,脚底朝前,随即左腿由屈而伸,向前下方蹬出,刚好接住裘宝儿的拳头。
紧接着第二脚是侧踹,谢壮吾将重心移至后腿,脚尖向外展开,左腿屈膝一抬,高过腰际,同时脚尖勾起,脚底朝外一侧,随即小腿向外翻脚,挺起膝盖重重踹出。
但裘宝儿还是避开了。
裘宝儿勉强避过一踹之时,谢壮吾已使出第三脚鞭腿,只见他重心移到右腿,屈膝向上一抬,左腿侧转略略一倾,小腿略略外翻,随即挺起膝部,小腿形成弧形,借助拧腰切胯之力,加大力度,以脚掌为轴,在半空中一蹍,击倒了裘宝儿。
此时,在那位袍哥的率领下,轿夫们一拥而上把裘宝儿抬了过去,要把他塞进顶着布帘的竹轿子里。裘宝儿奋力挣扎,与那位袍哥和轿夫们扭打起来。
这时,原来在上面监视的那帮穿着中山装的人纷纷掏出枪,来救援裘宝儿。
那位袍哥见状不妙,叫轿夫们扔下竹轿子挤进人流之中。
混乱中,裘宝儿得以逃脱。谢壮吾还想追过去,这时有人先开了一枪,裘继祖突然从后面抱住他,顺着人群,拐了几拐,进入下坡处的一间茶馆里。
外面枪声大作。
茶馆里,谢赛娇正在等他。
裘继祖抱住谢壮吾不肯松手,说:“你要是出了事,宝儿在共产党这里就算结仇了。”
谢壮吾态度冷冷的,说:“这些国民党特务难道不是他叫来的?”
谢赛娇递过一杯已经凉下来的浓茶,说:“是他们跟踪宝儿,宝儿不知道的。”
谢壮吾脸色铁青,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又放回谢赛娇手中,说:“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喝茶!”
谢赛娇心疼哥哥,赔着笑脸,说:“回公馆喝,喝咖啡。”
谢壮吾朝外面看了看,想了想,又站起来,坚持要找到裘宝儿本人,说:“他投靠国民党了,我要阻止他。”
裘继祖忍着一肚子的不快,脸一沉,说:“他都被你打伤了,能投靠什么国民党。你先让他治治伤。”
谢壮吾这时才感到小腹部和背部下方隐隐作痛,掀开衣服一看,满是瘀青,往身后一摸,发现手上沾了血渍,伸手递给裘继祖看,说:“伤的是我!”
裘继祖看也不看,刚才的情况他都看到了,说:“他拳你脚。你那是皮外伤。”
“他也不是内伤。”
谢赛娇不禁心疼起哥哥,说:“都出血了,还皮外伤!”
裘继祖叹了口气,瞪了一眼儿媳,说:“到底是一家人,都姓谢。”
谢壮吾冷静下来,神情认真,对裘继祖的态度也缓和下来,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宝儿走到死路上去。”
谢赛娇急了,说:“我们离开,到美国去,不要掺和国共两党争来争去的事!”
裘继祖也答应再做做裘宝儿的工作,动员他交回古画,但能不能做到,他不敢保证了,说:“事情已经闹大,他怕回不了头了。”
谢壮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裘宝儿在北平伤害裘小越的事说了。裘继祖虽然一开始不肯相信,但马上变得极其难受,说:“小越是他亲妹妹呀!”
“但愿她能平安。”谢壮吾安慰道。
“如果小越有个伤痛,我不会饶过他!”说着,裘继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没有流出来,他不禁又担心起裘宝儿,说:“共产党不会放过宝儿的。”
“把东西交回去。”
裘继祖此时替儿子感到恐惧,说:“交回去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让你为难了。”
“不为难。”
谢赛娇急得差点哭起来,说:“阿哥,你就让我们去美国吧。”
谢壮吾更加坚决,说:“把东西还给人家。”
裘继祖说:“眼前你自己很危险。”
裘继祖的话让谢赛娇担心,她又不禁哭了。
谢壮吾神情淡然,说:“我为此牺牲生命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