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外一面的绍以眠，是苏钰从来没有见过的，在祭坛上，这女子是那样的与众不同！好像她天生就应该是这里的一样，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契合！

好像一个用剑的人，握住了长剑一样，有一种相得益彰的锋芒。苏钰看着绍以眠，绍以眠沉静的淡淡的望着手中的龟甲，摇晃，再次摇晃，铜钱在龟甲中一片丁零当啷非常清越的声响。

霎时以后，她的手好似白玉兰一样，已经松开，这龟甲中的铜钱一枚一枚落在了眼前的氆氇上，绍以眠看着地上铜钱的位置，看过了以后，嘴角那蕴藏着的淡淡的浅笑逐渐的放大。

苏钰看着绍以眠嘴角的笑弧，不知道绍以眠为何忽而就开心起来，绍以眠呢，这才用那灵慧的凤眸扫视着眼前的苏钰，指了指自己眼前氆氇上的卦象，说道：“根据卦象看，你母后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大概，还有十年左右的光阴呢，这病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严重。”苏钰闻言，几乎一蹦三尺高，既然皇后娘娘不会立即毙命，这就是足以让苏钰开心的理由了，苏钰的眼瞳中喜悦的因子逐渐的在放大。

过了会儿以后，苏钰握住了绍以眠的手，绍以眠正要站起身来，地上的铜钱忽而就变了，然后……

绍以眠的脸色也还是变了，在坤位的铜钱忽而变到了乾位，这样一来，卦象立即也是变了，绍以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钰，刚刚第一卦不准确，这才是准确的，你母后的生命确实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还有半年不到的光景，抱歉。”绍以眠看着卦象，苏钰刚刚惊喜过度，现在又是失望透顶。

一种前所未有的哀伤已经裹挟住了苏钰，无可奈何的，他只能笑一笑，“不妨事，我好歹已经猜测到了，这也不是什么让人悲痛的事情，以眠你说的很对。”

“人固有一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呢？”

“要是你母后真的有了三长两短，你往后一定要注意自己，你知道的，这帝京里面鱼龙混杂，到处都是陷阱，笑里藏刀之人很多，口蜜腹剑之人就更多了。苏钰，保护好自己。”

绍以眠郑重其事的望着苏钰，苏钰立即点点头，绍以眠那粲然生光的眼睛好像是两颗星星一样，苏钰看着这样的眼睛，好似可以攫取到一种力量，一种信念！一种可以让自己很快就振作起来的力量。

绍以眠那张肌肤胜雪的脸上有着淡淡寒颤到来之前的凄恻，过了很久以后，这才朝着老天的位置开始磕头起来，三叩九拜完毕以后，慢吞吞的站起身来，将龟甲与铜钱都放好了。

握住了苏钰的手，“苏钰，你想要看一看我们往后的关系吗？”

“想。”苏钰不假思索的点头，要是可以看到自己往后与绍以眠会如何，就好了，这是苏钰老早就想要的，两个人往前走，过了神殿以后，到了前面的一个位置，这里有一个签筒。

绍以眠那娇美无匹的脸上是一个淡淡的微笑，“闭上眼睛，虔诚一点儿，然后摇晃。”她的声音好像带着一股淡淡的蛊惑，苏钰虽然是闭上了眼睛，不过脑子里面还是绍以眠，是绍以眠那张容色绝丽的脸。

那张脸，简直让人不可逼视，而要是有人看过了以后，就会铭记在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已经吸引住了苏钰，苏钰深吸一口气，握着签筒的手几乎在颤抖。

然后开始摇晃起来，绍以眠看着苏钰手中的签筒，一枚厚重的黑色的签已经滚落了出来，苏钰睁开眼睛，看着地面。

但是，绍以眠的心跳却是很快就紊乱了，绍以眠的目光跟着也是暓乱了，一种恐慌与惊澜逐渐的扩散在了绍以眠的眼瞳中，那张青瓷如水的脸变得紧绷起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惧的事情一般。

“以眠，”苏钰那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看着绍以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为何不看一看？”

“这是天意！”绍以眠看着苏钰的眼睛，然后慢慢的握住了签筒，也是开始摇晃起来，苏钰不明就里，不过还是伸手将那一枚签握住了，仔细的看着，绍以眠的心跳加速，好像心跳是擂鼓声，在耳边似的。

又好像心是跟随着自己的呼吸在发生或高或低的律动似的，心脏几乎到了咽喉的位置，绍以眠深吸一口气，签落地，绍以眠睁开眼睛，那纯净的瞳孔望着地上的一枚黑色签。

“这与我的一样，你看看，以眠，这是什么意思呢？”苏钰一边说，一边看着绍以眠，绍以眠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握着签

的手在不停的颤栗，很久很久以后，这才说道：“苏钰，这是无字签。”

“何为无字？”

“苏钰，”绍以眠好像忽然之间就变得比较神秘了一样，望着苏钰的脸，苏钰那俊朗的鼻梁如远山一般，那美丽的充满了困惑的眼瞳却是疑惑的看着绍以眠，他多么想要知道自己与绍以眠的未来。

“你应该知道的，有句话叫做天意难测，这无字的签，是一般人不可以抽出来的！无字也是无解，通常不是很好就是很坏，你知道吗？”绍以眠看着苏钰，苏钰一言不发，被绍以眠的紧张给影响到了。

“不会，我会对以眠你好，一辈子的，这有问题。”苏钰气咻咻的将这一枚签丢了，绍以眠看着苏钰孩子气，这才板着面孔说道：“不管会发生什么，求你答应我，苏钰，让我爱着你就好。”

“我要娶你为妻，以眠，你做未来的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好？”

“苏钰，我们神职人员是不能离开九天殿的，除非是死。”绍以眠望着苏钰，这才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阻力，是苏钰没有想到的，而往后的阻力简直是很多很多，让苏钰也是越挫越勇。

“那么，我们就离开帝京，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不是很好？”一边说，一边开始自己给自己勾画一个蓝图，“以眠，在山中，薜荔可衣，不羡绣裳！蕨薇可食，不贪粱肉！箕踞散发，可以逍遥。”

“对市井草莽之臣，我心里面也是很不舒服的，倒不如作一个泉石烟霞之主，日远俗情。多好啊？”苏钰看着绍以眠，绍以眠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皇上已经年迈，而苏钰呢，是唯一一个帝王的继承人。

说离开这里，可能性并不大，还有她绍以眠，绍以眠是千千万万人之中挑选出来的，多少年九天殿才可以诞生一个可以与神对话的人，绍以眠偏偏是这个人！

她想要离开，也是不可以！九天殿，与国运有关，是绍以眠不敢轻而易举就走的，她痴痴地望着苏钰，“苏钰，这些都是可以实现的对吗？”

“是，如何不可以实现呢，往后我们离开这里，永永远远不要回来，你不再是绍以眠，不再是九天殿里面不可或缺的一个祭司，我不再是苏钰，不再是朝廷里面举足轻重的君王，这样多好啊。”

“以眠……”苏钰抱住了绍以眠，绍以眠的目光却是看着地上的签，这两枚签在签筒中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但是从来就没有让人抽中过，绍以眠记得非常清楚，这签自己早已经问过了师父。

师父说，这签是无解。今日绍以眠居然抽中了，不禁提心吊胆起来，苏钰抱着绍以眠，但是绍以眠的身体还是在几不可见的瑟瑟发抖，好像冬至的时候，天空一个惊雷将蛰伏在地下的虫子给惊醒了似的。

“苏钰，你要是不是未来的帝王，我不是九天殿未来的殿主人就好了，那样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过你说的那种生活，现如今覆雨翻云何险也？”

“以眠。”苏钰的眼睛湿润了，有泪水已经汹涌了出来，两个人抱头痛哭，这真是比较痛苦的一天，过了很久以后，绍以眠这才正色，“你母亲要你过来拿药的，你好生回去，往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而与你母后……”

“见一次，则是少了一次，你去吧，苏钰，记得想我。”绍以眠提醒苏钰，苏钰点了点头，握住了绍以眠刚刚准备的药草，人已经去了，没有人知道苏钰今日与绍以眠洞察了什么东西。

苏钰刚刚去了以后，绍以眠直觉得自己的心脉受损，一种反逆上来的痛楚好像是有人用刀子在自己的心脏上脔割了一下似的，那种痛楚，让绍以眠几乎颤栗起来。

绍以眠不能告诉任何人，有的东西是不可以算的，诸如皇室一族人的兴衰与命运，要是犯规，老天胡惩罚自己，让她承受万箭攒心的痛苦，绍以眠不想要苏钰看到自己痛苦。

现在，不是苏钰一心二用的时候，绍以眠说的很对，面对皇后娘娘，苏钰是见一次就会少一次，所以，绍以眠奉劝苏钰，将时间一定要用在与母后聊天上。

有一种痛叫“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绍以眠已经体会过了的，绍以眠不想要自己成为苏钰心中的羁绊，于是绍以眠愿意让苏钰暂时离开自己，等到苏钰去了以后，绍以眠忍住了痛楚，到了明月台上。

目光望着锦绣山河，百里以外，鸡峰如碧笋左簇，霜水澄定，悬崖峭壁犬牙交错，几乎要将沉寂的天空给撕碎一样。绍以眠看着看着，不禁触目惊心起来，那个世界是自己完全陌生的。

而皇城里面呃世界，也是她绍以眠彻彻底底陌生的啊，绍以眠的心揪痛，整个人好像被一片古木垂萝给网住了一样，苏钰说的那种生活，溪响松声，清听自远。竹冠兰佩，物色俱闲。绍以眠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不可能。

但是，苏钰还是答应了自己。

这同样是因缘际会中的缘，不过，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