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鼻翼上,在眼睫毛上,看得出来,那刀子的位置很是危险,也看得出来,现在的温浔已经快要没有丝毫的力量了,那种让人感同身受的痛,让苏钰的心跟着震动起来,他扶住了身旁的温浔。
“先去看伤口。”
“嗯。”温浔虽然是答应着,但是并没有移动一分一毫,他的目光极力的望着眼前的女子,旁边不远处的苏钥,伸手将自己被晚风吹乱的发丝撩拨了一下,目光晶亮,但是过了霎时以后,变得黯然神伤起来。
“朕问你,你这是什么情况?”苏钥理直气壮,双手叉腰的看着不远处的温浔,温浔没有说一个字,苏钥好像怒了,“朕问你呢,你不回答朕吗?”
“朕是皇上才可以用的敬称,苏钥,你醒醒吧。”温浔上前一步,望着苏钥,苏钥一笑,嫣然说道:“你看看你,自身难保还敢训诫我,过来。”一边说,一边勾勾手指,温浔往前要走。
“别。”苏钰一把拉住了温浔,温浔冷笑一声,好像在说“世界上无情之人很多,只可惜,我不是。”他义无反顾的已经去了,到了苏钥的身旁,苏钥的眼睛倒是变得温柔起来。
伸手将自己的锦帕从袖口中拿出来,然后擦拭了一下温浔脸上的汗珠,这一刻,不光光是温浔深受感动,连身旁的几个人看到这里,不禁都觉得好像一切的一切已经顺理成章一般,好像苏钥是真的已经清醒了过来。
“我看看。”苏钥一边说,一边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经将温浔伤口上的匕首给拔掉了,这是错误的一种医疗,不过一个疯妇能明白这个吗?
剧烈的痛感,让温浔很快就皱着眉头,苏钥倒是很快将自己的衣衫给撕碎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帮助温浔给包裹起来,从头至尾耗时耗力的,但是这女子很有耐心,完毕以后,看着温浔。
“谢谢?”
“这……”温浔没有想到苏钥还有这样心细如初的时候,不禁一笑,“我……”
“什么卿卿我我的,要你说谢谢,说啊,说啊。”苏钥逼迫一般的看着温浔,温浔立即点头,“谢谢你。”苏钥点了点头,这才好像看到苏钰一般,“皇上,如何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呢?”
“自然是在这里的,不过,很快要回去了,你疯疯癫癫一天了,不困吗?”
“也对,我困了,我要去休息。”说完以后,已经昂首阔步的去了,走了会儿,好像是回想起来什么一般,立即回眸,看着蹲坐在地上的温浔,摆摆手,说道:“温浔,注意保养好自己的伤口,不然感染了就不好处理了。”
“嗯。”温浔的嘴角有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好看的简直好像花儿一样,旁边的采莲颔首,给皇上与温浔行礼以后,都去了,此刻,看到庭院里面空空如也,苏钰这才叹口气,朝着温浔这边走了过来。
苏钰看着蹲坐在地上的温浔,也是看到了温浔额头上与鼻梁上滚落的热汗,将自己的锦帕拿出来,给了温浔,温浔握住了,但是并没有使用,而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月光落在了温浔的脸上,温浔的脸上一片淡淡的白腻,那种白,是失去了血色的,并不健康的一种白,惨厉,但是平静!
“温浔。”看到温浔要走,苏钰立即招呼一声,温浔顿住了脚步,右手颤抖,还放在左面心脏的位置,轻轻的摁压,轻轻的吐气,声音很大。
“朕已经十年了,想要与你聊一聊,但是没有任何的机会,在皇城里面,你与朕简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你从来没有主动与朕说过一句话!”好像责备一样,不过是平淡朴实的说出来。
“昔年,皇上与奴才还算得上是有点儿交情,现如今已经是君臣,君臣有别,原是不能刻意去拉拢这一重关系的,皇上,夜深人静,奴才困了。”
“温浔。”苏钰往前走,拦在了温浔的眼前,“让太医看看。你刚刚说的大谬不然,朕从来没有将你当作是一个奴才,你在朕的眼睛里面,在朕的心里面都是朋友。”
“皇上,还是不要有朋友的好,一个帝王称孤道寡,往往都是孤家寡人。”他的语声不免揶揄,闻言,苏钰深吸一口气,“你终究不想要理解朕,朕这么多年了,想要找补回来一些什么,但是……”
“但是朕心有余而力不足。”
“皇上有心无力也好,有力无心也罢,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今晚真的已经困了,要是没有其余的事情,奴才去了。”他一面说,一边朝着庭院的位置去了,几个太医立即走了过去。
“公公,慢点,这边是太液池,您莫要失足落水了。”一群太医已经追了过来,温浔默然回头,想要说什么,月光照射在了那张脸上,因此让温浔看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诡冷,温浔的口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良久良久的沉默以后,温浔这才郑重其事的叹口气,朝着前面去了。
“公公,您慢着点。”是啊,自己已经从玉树临风的金鞭美少年变成了一个西局的掌印披红内侍监,身份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他固然是觉得“公公”那两个字儿比较刺耳,不过又能如何呢?现在他还能奢求什么吗?
温浔终究还是拒绝了这些太医的帮助,他很快回答了自己的屋子里面,然后和衣而睡,太医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了会儿,然后拿定了主意,一个太医去汇报情况了,其余的几个则是蹲守在这里。
这内侍监很快就去了,苏钰并没有离开上阳宫。
“皇上,公公并不让卑职等人去看一看他的伤口,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卑职——”这医者还要自作聪明说什么,但是一看苏钰的脸色骤变,不免立即低眸看着地板。
夜风吹了过来,将苏钰的一句话吹送到了他的耳朵边,“带着朕去看一看。”
“是。”这医者立即站起身来,苏钰朝着温浔的屋子去了,温浔听到脚步声,立即披衣而起,打开门,“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走,走,走,我很好。”
温浔是不知道的,苏钰居然来了,是亲自造访。他劈头盖脸的几句话刚好将无明业火发在了苏钰的身上,苏钰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朕知道你很好,不过真认为你不好,朕是一国之君,朕让人过来看看你,你不会有异议的,对吗?”
“皇上。”他淡淡的应一声。
“太医,给温浔好好看一看。”一边说,一边挥手,几个太医立即到了温浔的手边,望闻问切以后,终于将草药研磨好敷在了他的伤口位置,疼不疼,不得而知,但是从温浔的唇色已经可以猜测出来,一定是疼的让人无以复加。
苏钰的目光望着温浔,过了片时以后,这才挥挥手,让人都去了,“朕知道你心头很痛,很痛,比这伤口让你更难以忍受,朕也是一样。”
“皇上也会痛?”温浔好像听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笑话一样。
“皇上也是人,皇上错了,但是希望普天下人给皇上一个机会!皇上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这几年你看在眼里,没有人比皇上更爱黎民百姓。”
“是啊,只有您才是皇上的不二人选。”这倒是由衷的一句话,苏钰也是听得出来,良久以后,苏钰这才说道:“朕登基为帝,已经十来年了,这十来年中百姓不再啼饥号寒,人人安居乐业,你都是看到了。”
“是。”温浔不能否认,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事实,他做帝王,确实是理想中的。
“朕对不起的人很多,但是朕对得起的人更多,朕没有办法给你们道歉,你们都觉得朕自私自利,朕好高骛远,朕做事情从来不会设身处地为任何人考虑,这些都是错,朕没有,朕并没有。”
“嗯。”温浔不置可否的点头,苏钰看到温浔这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深深的叹口气,“朕希望你开心起来。”
“嗯,夜深了,皇上要说的想必已经都说完了,奴才恭送皇上。”一边说,一边跪在了地上,苏钰看到,温浔的手掌中拖着一枚自己刚刚给看了他的锦帕,锦帕干干净净的,显然温浔并没有使用。
然后锦帕开始冉冉升起,他伸手,将锦帕握住了,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苏钰不还是伸手将这锦帕握住了,然后转过了身,他知道,十来年的误会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的。
这是无能为力的事情之一,一种悲痛的情感又一次侵袭到了他的内心,他攥住了这一枚锦帕,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衣袖中,温浔等到苏钰去了以后,这才慢吞吞的举眸,望着苏钰离开的背影。
他踉跄了一下,几乎没有撞在旁边的门廊上,跪在地上的温浔看到这里,警觉的站起身来,准备搀扶一下,不过并没有到苏钰的身旁,苏钰已经站稳了。
“温浔,你好好休息,朕需要你,苏钥更需要你,委屈了你。”一边说,一边木讷的机械的迈着步子离开了,现在的苏钰,简直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很快的已经消失在了温浔的眼前。
温浔一言不发,看着他离开了以后,他这才微喟一声,到了云榻上,当年的往事历历,简直如数家珍一般,苏钰的目光望着前面的位置,过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他到了澹泊敬诚殿。
“皇上也会痛,皇上也是凡夫俗子,皇上也是有七情六欲,并非皇上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苏钰自言自语一般。
“黑魂,朕问问你,想要一个人与自己在一起的办法,有几个?”
“三个。”黑魂看着苏钰,苏钰点点头,“说来听听。”看到苏钰愿闻其详,黑魂立即点头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