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看到,他的五官是如此的立体,简直好像用刀雕刻出来的一般俊美,那以前长长的墨色,现如今已经一根都没有了。苏钰的心不禁沉甸甸的,这些又何尝不是自己造成的,要是没有君殇的事情……
这些恶性循环简直好像多米诺的骨牌一样,一枚一枚,接二连三的跟着倒下来,然后一切就分崩离析了,一切就变了,变得让人不可理喻,手足无措。
风连,以前引以为傲的也是自己的墨发,现在呢,人世沧桑以后,他的发丝一根也没有了。风连将那深邃的目光投向苏钰身后的远方,其空洞的,失去了焦点一般。
“你有事情,对吗?这么多年了,你总是在有事情的时候会想要求助人的,完事以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的目光好似带着点点的忧郁,忧伤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你总是要这般的误会我不成吗?风连,我以为你与别人不同的。”
“莫非一个人做了和尚以后,果真七情六欲都不存在了吗?我不是佛,我也不能立地成佛,过去的一切,终究还是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然后慢慢的垂眸,看着山下卷舒的云层,这里很高很高,但是阳光却是出乎意料的好,好的让人有一种不可思议。映衬着一片美丽的夏天阳光,风连那乌黑的眸子如一湖碧水似的,平静,但是深不见底。
“绍以眠到了迷雪谷,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颓然的叹口气,在听到“绍以眠”三个字的时候,风连很明显的震动了一下,手中摇晃的念珠泄露了内心的端倪,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这一个名字就可以泄漏一个人心中的端倪。
绍以眠!绍以眠!绍以眠!
他伸手,将颤抖的伽蓝珠给握住了,手指轻轻的,研判在每一枚珠子上抚触了一下,将注意力再次转移,他看着云天,“你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峰不会伤害她,而非容对她旧情难忘,他们或者在许久,你何苦担心呢?莫非人人都与你一般的两面三刀不成?”
原来,一直以来,在风连的心中,他始终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始终是一个两面三刀的“朋友”!他一怔,良久良久以后,这才说道:“我求你帮帮我,她现在遇到了危险,我不方便抛头露面。”
“对啊,十年前你就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不然君殇怎会孤立无援,哈哈,我几乎要忘记了,现在,你要我做什么呢?”他嘲谑的语声伴随着山涧的冷风一股一股的席卷过来,黑魂看到苏钰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几乎没有从这悬崖上跌落,“皇上,您回来,您回来。”
“我在你的心目中居然是这样,也好!我求你,将绍以眠带回来,好吗?”他的语声低声下气,但是很快的,风连一笑,伸手将那杏黄色的袍子拍了一下,“也对,你总是要抱得美人归的,已经十年了,也对,也对啊!我几乎有要忘记了!”
风连淡淡的笑着,他的广袖让微风给扬起,整个人在高峻的一个木亭中,简直似神如仙一般。良久以后,又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忙,我帮了你,不过我不会将绍以眠交给一个两面三刀之人。”
闻言,苏钰的薄唇紧抿,唇色彻彻底底变得苍白起来,他握住了拳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贫僧管不着,贫僧不过是想要想要你知道,很多事情只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但是你偏偏是违背常理,那些如同电光石火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过去的东西,往往来得快,去的更快,你一生一世居然还没有明白过来吗?”
“风连——”苏钰低眸,看着苍山。
茶笋初肥,梅风未困,有淡淡的熏风将一股茶香味给吹了过来,风连压抑了一下心中那伤感的情绪,绍以眠,在迷雪谷并没有离开,这是什么缘故?她是医者,一定是咋照料非容!
非容重病在身,一定是这样子的,不过千年浮雪那样厉害,居然无济于事吗?”她仔细的思忖,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这才逐渐的明白了过来。问道:“这千年浮雪是皇城里面的,你拱手送人的,对吗?”
“是。”
“很好,或者我已经明白绍以眠为何没有回来的缘故了,我现在就去。”他一边说,一边叹口气,然后从木亭中走了过来,这边与那边天悬地隔,黑魂与苏钰都不清楚,究竟风连是如何过去的,又是如何可以过来。
但是,到到了这亭子的位置,他忽而淡淡的扬眉,望着眼前不远处的苏钰,“很多年了,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他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淡淡的绯红。
“你说。”苏钰看着眼前的风连,风连也是看着苏钰,那几乎图通黑水晶一般闪烁着的深邃墨瞳中望着他,问道:“你将我当做朋友吗?这么多年了,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不是存在利用的心,与我结交呢?”
他这是一个问题,不过连珠弩一样的已经问了出来,并且等待着他的回答,看到苏钰在思忖,他刻意说道:“正面回答就好,说真的,我对你在十年前已经改观,这问题并不重要,我对你现在是真的没有好感。”
他在十年前做了多少错事情,让很多人恨不能将苏钰给千刀万剐,朋友!这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风连早已经对苏钰失望透顶,朋友……
苏钰那色淡如水的唇颤抖了一下,“自然,我将你当做朋友,独一无二的,要是你也将我看作是朋友的话。”
“现在,我已经不将你看作朋友了,你的自私自利与你的自圆其说已经互相矛盾,你既然说了,我是你的朋友,却何苦来哉这般的虚与委蛇,我是你的朋友,你为何不过来。”
“危险,皇上。”
眼前是高峻的山峦,群峰攒三聚五,简直好像是水墨画一样,这里距离那里是不远,不过经过十年的清修以后,风连大概已经是世人眼中那“世外高人”的一种,从这里到那里,距离并不远,只要是功夫到位,纵身一跃的事情。
而苏钰呢,生于圣宫之中,武艺虽然尚且可以,这个距离多半是不可以尝试的,危险重重,而身旁的黑魂对这个距离也是顾虑重重,苏钰一笑,伸出来自己的左脚。
风连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死死的盯着苏钰的脚,但是迈出来,旁边的黑魂已经伸手,用力的将他给拉扯了回来。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这距离,不是肉体凡胎之人可以过去的,您回来。”黑魂气急败坏的握住了他的手,苏钰只能退回来。
倒是风连可气的一笑,“你看着,我问你这个问题自然是有缘故的,我想,你爱皇城还是多一些,皇城……皇城……”风连的心也是揪住了,他将这种痛苦以及的感觉用力给压抑住了。
这才看着前面的位置。
山林之下,一片绿油油。有桑林与麦陇,微风吹过,一片今年高下竞秀的绿色。风摇碧浪,一层层好像刚刚过眼的云烟一样。绿云绕绕,可以看到山脚下的竹篱茅舍。
红桃白李中,有燕紫莺黄在穿梭,一片寓目的色相。但是再往前,苏钰与风连都看到了,往前是帝京,是帝京的核心政治中心,金碧辉煌,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一般。
云天缥缈,但是浮云终究遮蔽不了研判的目光,从这里居高临下,可以看得到他的龙庭,皇城里面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大概与传说中一模一样,十年。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看一看他的帝京,这皇城至高无上的地理位置,是那样的得天独厚,大概与传说中的宫殿是毫无二致的,飞檐斗拱,飞阁流丹。各抱地势,钩心斗角。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他笑了,苏钰爱的不过是自己的江山而已,是江山啊!
“你看,你总是口是心非,在你的心目中,帝京总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我要是你,我自然是会走过来的。”风连那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一般娇嫩欲滴。那多情的凤眸因心灰意冷,有淡淡的惆怅与冷然。
“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一股回风舞雪的流气,这流气经过上下的撞击以后,居然比的皇城还要得天独厚。”他一面说,一面举步,一步一步,步步生莲,人已经从虚空中走了过来。
真正让人惊世骇俗,到苏钰的身旁,风连深吸一口气,“绍以眠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以前我不管是孰是孰非,往后,你们一刀两断,也莫要怪我对你恩断义绝,从这里开始……”
“这条路,你我已经人鬼殊途,我虽生犹死,你虽死犹生,这一生,你我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好了,我去了。”他说完以后,朝着山下去了,一时间,天空璀璨的金光,如同红霞一样,已经笼罩在了他的头顶,他那红色的袈裟。
不热烈,倒是有一种分外的寂寥与冷清。苏钰看着风连走了,良久良久以后,这才深深的吸口气,“他要与朕恩断义绝,黑魂,你刚刚不应该拦着朕的,朕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朕……”
“朕怕朕万一死了,没有人照顾她,他或者说的也是对的!”苏钰的目光怅惘的望着云天,嵯峨的高山好像犬牙交错一般,撕碎了苍穹,撕碎了日光,“我是虽生犹死,君殇也是虽死犹生,此一生,我只好自绝于人了。”
“皇上,这是一面之词,您何苦因为一面之词,扭曲您的心智,您不应该啊。”黑魂好言相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