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样的游戏已经很多次了,尽管每天晚上都陈陈相因,不过并不能让苏钥想起来,这也给了温浔与采莲可乘之机,可以一次一次用相同的招式欺骗一个人。
此刻,苏钥暗暗的用力抱住了温浔,那样用力。
“你去休息,后半夜劳烦你呢,这里有我就好。”他挥挥手,让旁边的采莲去了,这也是分工明确的,前半夜要是采莲在这里照料苏钥,后半夜自然是温浔。反之,亦然。
苏钥的目光看着温浔,将头安安静静的放在了温浔的胸口,然后深深的吸口气,大概是力量已经用完了,这才将双手慢吞吞的松开。
“你不知道刚刚我梦到了什么。”她的语气还是充满了惶恐的惊澜,他呢,不过是淡淡的一笑,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不过好像他总之不困一样!不,不是不困,而是困倦终究已经过去了。
当你需要照顾一个人的时候,你会逐渐变得强大起来!而这个人是你心爱的人,你会变得强大的不可一世!
一开始,温浔没有想到她也夜夜如此,十年了,温浔每一个晚上都过来,久而久之的,他的水面变得很浅很浅,好像轻而易举就可以吵醒一样,此刻,他轻轻伸手,握住了苏钥的墨发。
手在苏钥的云鬓上慢吞吞的抚摸,青丝如墨,长发绾君心,以前的她是一个美女,现在的她呢,女子过了而是六七岁,整体上开始已经走下坡路,她已经不美了,但是,在温浔的眼中却还是一个比较美轮美奂的人。
“都会过去的。”其实,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已经过去了,纠缠是不起作用的,寂寂深宫,人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寻找温暖。
“我梦到你死了,血流成河,尸积如山!”苏钥一边说,一边望着温浔,温浔的脸因为在面具之下,看不到什么神情,不过一种内疚与自责,一种惶恐与骇异已经让温浔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不,他始终不是君殇,要是君殇泉下有知,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冒名顶替,并且因此得到了她的温暖,不知道胡作何感想?
温浔叹口气,但是目光依旧专注的看着怀抱中的女子,他并没有染指她的意思,抱着,如此而已,已经很好。
良久的时间过去了,她讷讷的开口——“梦到你死了,我梦到很多,君殇,我不能离开你,你抱紧我,抱紧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定是很思念君殇,对吗?”他没头没脑的问一句,苏钥立即点头,然后伸手,慢吞吞的握住了他的面具。
“不。”他立即挥手,握住了女子那颤抖的小手,“你不会想要看的。”
“你受伤了,就算你已经毁容了,我对你也是情比金坚,这个你放心就好。君殇,我爱你如初。”一边说,一边抱住了温浔,然后用力的将温浔的面具给拉了下来,温浔没有来得及避让。
因此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以后,都呆滞了,她的声线惶恐,颤动的语声,好像走珠一样,“你……你根本不是君殇。”
“温浔,你是温浔,你如何要穿着君殇的衣服,你让我厌弃,君殇呢,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人啊!”她惊恐的好像面对的不是温浔,而是一个猛兽一般,大概面对蛇虫鼠蚁也不过如此。
“夫人,夜深了,你听。”他一面说,面听着。
微风将内侍监门报晓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吹送到了这里。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子时……”已经是天了,温浔的目光望着怀抱中的她,他已经推开了温浔,温浔握住了地上的面具,“我也是情非得已,现在,你终于又是想起来了,我想要告诉你,君殇已经死了。”
“我知道。”这一次,反常的,苏钥居然是平静的!
“你……知道?”温浔认真的看着苏钥,然后一种悲喜交集的感觉顷刻之间就包裹住了温浔,温浔喜的是,终于,她还是开始正视眼前的一切!悲的是,她得知了这些之后,居然是这种形态。
宁可看到他闹一闹,宁可看到她哭哭啼啼,歇斯底里!都不想要看到苏钥是这样的镇定,一种强烈的呵护欲望已经填满在了他的心口,他看着她,“你真的知道?”
“十年了,十年懵懂百年心,我难道还要让你们瞒着吗?”她一面说,一面叹口气,一种悲痛的情怀让他难以自已,她痛,她难过,温浔也是痛,也是难过。
“现在,你可以好好的睡觉了吗?”
“温浔,感谢你十年来对我的照顾,不过你不是君殇,终究不是。”她看着地上的面具,微微的叹口气,“我终于清醒了过来,真好。”温浔居然看到苏钥的嘴角有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但是这微笑很显然,只是在嘴角,并没有到眼睛里面,她的墨瞳看起来却是那样的熠熠生辉,良久良久以后,她站起身,不同于往常的跌跌撞撞,这是午夜,一片清冷的月光透过碧纱橱落在了苏钥的脸上。
那张脸看起来是那样的好看,目色沉静,“我时常觉得自己半梦半醒。”苏钥一边说,一边朝着温浔走了过来,“我害你留在深宫中,做了内侍监!这是我的错,我没有办法给你赔礼道歉,原本……”
“不,不,长公主!”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栗栗危惧起来,他的目光看着苏钥那美丽的眼睛,奇怪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正是充满了智慧与伤感,“温浔,这一生,我对不起你。”
“公主,公主……”他梦呓一般的。
“请不要说了,这十年之中,我可以照顾你,我已经很是开心,现在看到你好了,我比什么都高兴,真好,真好。”他喃喃自语一般,苏钥朝着温浔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温浔的手。
她的手是那样的冷冰冰,好像一块刚刚从天寒地冻的环境中捞出来的一块浮冰一样,那种冷,是没有办法去形容的,这冷意好像可以通过肌理去传递一样,于是,他瑟然发抖了一下,手指皱缩。
目光泛着一片惊澜,悲痛的惆怅的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温浔,感谢你十年来孜孜不倦的在我的身旁,现在我终于清醒了过来,你现在知道吗?我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是做什么。”
一边说,一边暗暗的皱眉。
“我知道。”他说道:“你想要找一找,他是不是还活着的蛛丝马迹,长公主!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您对于他是情比金坚而她对于您也是一模一样的感觉,所以您与她要是真的在一个世界的话,他是不对躲避你这么久的。”
“结局无非是一个。”
“你们找到了他的骨骸?”苏钥并不是不死心,而是想要彻彻底底的搞清楚状况,因为她自己或者也是清楚,自己清醒的时间毕竟是很有限的,她想要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将这个事情原原本本弄一个一清二楚。
她的目光望着地上的面具,然后在室内开始搜索起来,温浔没有留心到,当然苏钥要做什么,也是他不知道的。
“没有,不过……”温浔唯恐讯息来的过于多,让她开始惶恐,以至于彻彻底底的疯了,他喑哑的语声,淡淡的一点一点用很缓慢很滞涩的声音说道:“不过,我们找到了他的武器。”
“刀。”
“是。”温浔点点头,望着苏钥,苏钥的目光很是沉静。但是很快的,那眼瞳转动了一下,看着旁边的檀木桌,桌上有一枚铜雀的紫金熏香炉,在侧面,看到了一把匕首,这匕首是鱼肠剑的形状。
并刀如水,纤手破新橙。她看着这个匕首,不禁慢慢的移动,“这十年里面,我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不过我总是不可以忘记君殇的,你也是不可以忘记对吗?”
“是,公主。”温浔看着她,并没有察觉到这女子眼睛里面的异状,苏钥满意的一笑,淡淡的带着一种恳求的语声,怯懦的说道:“那么,你照顾我是义无反顾的,是没有任何的要求的,对吗?”
“是,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他这样说,然后苏钥会心的一笑,“很好,很好,那么,我要你做任何事情你都是会做的,对吗?”
“是。”他好像除了“是”,在这个明智的女子眼前不能说任何的东西,不能做任何的举动一样,一种强力的自责开始在心头逐渐的膨胀起来,十年了,他请医问药,但是并没有将苏钥的病况给看好。
这是他心头的暗伤。
“那么,我要你此刻,将那面具给捡起来,然后戴着,你扮演君殇,送我一程。”一边说,一边淡淡的笑着,“好吗?”再次强调的意思,他虽然不知道“送我一程”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握住了滚落在地上的面具。
然后慢慢的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与此同时,苏钥的身形简直好像是利剑出鞘一样,带着一股劲风,很快就握住了旁边的匕首,那匕首冷飕飕明晃晃,简直好像一泓秋水一样。
她终于还是得逞了,“温浔,对不起,我刚刚问过你一个问题,我清醒过来第一个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现在你知道了。”
“我已经生无可恋,没有了君殇的苏钥,不是苏钥,我不愿意做行尸走肉,不愿意做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再次连累你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一边说,一边暗暗的咬住了银牙。
“长公主,你这是何苦!”他要是知道,她刚刚就怀着鬼胎,企图用那种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他一定会设防的,不过,他并不知道!是啊,她说的很正确。
没有了君殇的苏钥,早已经生无可恋,一个生无可恋的女子,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是比较举步维艰的!君殇不单单是苏钥的另一半,还是苏钥的整体信仰与生命来源,现在,这些给养都烟消云散。
终于,一切也是到了尘埃落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