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儿……”紫儿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蓝儿走到她面前,抬头看她:“世间女子,皆贪慕一时之欢娱,全然不顾其他,然则世间男子,薄幸者多,过后丢开手的比比皆是,况且此时孟津城波诡云谲,稍有不慎,你便会粉身碎骨——当然,若你真遇到那么一个人,值得你为他舍身忘命,那倒也可,怕只怕你所托非人……你可知道我的意思?”
紫儿眼中浮起一丝恼意——她心中确实有所意动,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敢贸然行事,但情之一字,一旦生出,要断却不易。
“此事我会谨慎的,如若不然,我会回少主身边,请求少主另遣他人。”
“好吧。”蓝儿这才点点头,退了回去,紫儿在屋外站立半晌,方才转身离去。
清晨,明亮的阳光自空中洒下,龙翔宫南院之中,苏雪澜坐在妆台前,一名侍女站在她的身后,正细细地替她梳妆。
“苏妃娘娘。”蒋元的声音忽然响起。
“去看看。”苏雪澜冲身后的侍女递了个眼色。
侍女点头,移步走到房门前,打开门扫了蒋元一眼:“什么事?”
“殿下。”蒋元的表情颇有些尴尬,“殿下有要紧的事,请苏妃娘娘过去商议。”
侍女尚未答言,苏雪澜已然走出:“本宫知道了,你去吧。”
蒋元不敢多呆一步,转头有些狼狈地离去。
侍女转头看向苏雪澜,眸中流露出一丝疑虑。
“替我更衣罢。”苏雪澜言罢转身进了内室,侍女阖上门,紧跟着走进。
“绿儿。”站在妆镜前,侍女不由得唤了声。
苏雪澜并未应她,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知道,昨天夜里,你去见了少主。”
侍女浑身蓦地一震。
“少主定是嘱咐你,让我处处当心罢?”
“是。”侍女点头,“少主很担心你……这个计划,你确定还能胜任么?”
“我……”苏雪澜眼中也流露出一丝迟疑,抬起右手抓住妆台上的胭脂盒,蓦地攥紧了五指。
“绿儿。”侍女转到她的正面,“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只是苏雪澜的替身,除此以外再无其他,如果你真地喜欢上了萧云,后果有多严重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绿儿苦恼到了极点,但是很快,她的神情就变得无比坚定,“放心,我一定会做好少主交代的事。”
“那就好。”紫儿这才放下心来,取来一件华丽的裙衫,替绿儿穿戴齐整,两人这才相偕着出了房门,朝前厅而去。
才踏入厅门,便见萧云端坐于堂中主位上,身边竟然并无侍从跟随,苏雪澜一见这情形,便知他定有非常重要的事,便瞥了绿儿一眼,自己迈步踏入厅中,行至萧云面前。
“澜儿。”萧云喜不自胜,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苏雪澜却后退一步,先朝着萧云躬身行礼,然后道,“不知大皇子有何事相商?”
“澜儿,再有半月,我便要出征了。”萧云定定地看着她。
“出征?”苏雪澜先是微愕,然后点头,“大皇子只管安心前去,澜儿会在孟津城中等你凯旋而归。”
“可是……”萧云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在这之前,我想,我想……”
他为人向来枭悍,不拘小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苏雪澜面前却从来不敢托大。
“想什么?”
“我想向父皇启奏,让我俩完婚。”
“完婚?”苏雪澜眉梢一挑,一颗心也不禁咚咚地狂跳起来,面色瞬间涨得通红。
“是。”萧云定定地看着她,“难道,难道你不想吗?”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苏雪澜忽然有些旋晕,她不敢与萧云对视,赶紧转开头去:“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苏雪澜言罢,转身便朝外奔去,萧云抢前一步,一把握住苏雪澜的手:“只要你我二人联手,这片天下,迟早是我们的,难道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吗?”
“大皇子……”苏雪澜抬起双手,放在萧云胸前,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声,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得无比纠结。
“你怎么了?”萧云奇怪地看着她。
“大皇子……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元京?”
“你什么意思?”萧云莫明其妙地看着她。
“其实我……”苏雪澜正要说什么,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洞开,苏雪澜的贴身侍女端着茶盘走进。
“滚出去!”萧云一声厉喝,飞起一脚将茶盘踹翻在地,“谁让你进来的?”
侍女就势跌倒在地,满眸楚楚可怜地看着萧云:“大,大皇子,奴婢,奴婢只是……”
“夫君。”苏雪澜扯住萧云的衣袖,“是妾妃让紫樱来的。”
萧云这才哼了一声,挥手命紫樱退下,然后看向苏雪澜:“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没什么。”苏雪澜摇摇头,脸色已经变得平静,慢慢地站起身来,“夫君既然说要成亲,那便成亲罢。”
苏雪澜言罢,迈步出了前厅,萧云站直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却从苏雪澜身上,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冷。
他挥挥手,赶走这种不好的感觉,自己坐在椅中沉思片刻,继而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门,直奔承极殿而去。
御书房外,冯德正垂手侍立,老远瞧见萧云走来,顿时变了脸色,正准备转头悄悄地离去,不料萧云却已经出声将他叫住:“冯总管。”
冯德不得已,只得趋前两步,硬着头皮道:“参见大皇子。”
萧云脸皮微微抽动:“冯大总管,你这一身见风使舵的本事,可得找个好徒弟学着,别辱没了你自个儿的聪明劲儿。”
冯德吓得脸色大变,双腿发软,好容易挺直了后脊梁,干干地笑了两声:“大皇子说哪里话,奴才,奴才只是,只是揣度圣意行事……”
“好一个揣度圣意。”萧云森然一笑,再无别话,已然进了承极殿的殿门。
殿阁之中一片昏暗,龙床四周锦帐低垂,萧云走到床前立定,隔着锦帐默默地看着躺在枕上的萧赞。
“云,云儿……”过了许久,帐中才传出萧赞低沉沙哑的声音。
“儿臣在。”
“你——”一只枯瘦的手撩开锦帐,萧赞慢慢地撑起身子,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父皇。”
“朕,朕已经将兵权悉数交给你,你,你还要怎样?”
“不怎样。”萧赞慢慢地挺直后背,“儿臣只是想请父皇,下旨为儿臣赐婚。”
“赐婚?”萧赞抬手捂住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你说赐婚?为你和苏雪澜?”
“是。”
“……”这一次,萧赞沉默了很久,方才点头,“好,朕这就命人拟 旨。”
“还有,”萧云深吸一口气,“孩儿还想封苏雪澜为云妃,赐居隆苑,在孩儿出征期间,若无皇命,任何人不得前去搅扰她。”
“你,你这是——”萧赞瞪大双眼,“你想保护她?你觉得她需要你的保护?”
“她需不需要儿臣不知道,只是儿臣已立下誓言,今生今世,愿以命护她,她若在,儿臣便在,炎国便在,她若不在,儿臣自然也不在,至于这炎国会发生什么,儿臣也不敢保证。”
“你——”萧赞脸色终于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苏雪澜,竟然会让萧云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父皇!”不等萧赞把话说完,萧云已经叩头及地,“儿臣愿以整个北安,换她平安!”
萧赞终于动容,平生第一次直视自己的儿子——这真是他的儿子吗?他双眼之中燃烧的熊熊焰,居然能令天地为之变色,日月为之惊心!
“好。”萧赞点头,“朕承诺你,整个炎国,绝无人敢动她分毫,谁若动她,我必视之为寇仇,悉数剿灭。”
“多谢父皇。”萧云重重叩头,这才起身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直到萧云离去良久,萧赞心中的惊涛骇浪仍然久久无法平歇,许久方才长叹道:“苏定国,你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炎国建平八年,二月十九,大皇子萧云与苏雪澜完婚,一时轰动诸国。
但是远离孟津的临城,却几乎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不仅因为两地之间相隔遥远,还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事让两国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正在孟津一片春意融融之际,临城却是满地的萧条与狼藉。
城外的炎军一天比一天多,城内的百姓却在悄悄减少。
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此际不逃,或许再过数日,便没有任何机会逃离了,只能死守,或者是随着临城一同坠入无边的地狱。
只是,当又一批难民携儿扶老涌至城门时,却被守城的官关给拦住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阻止我们离去?”领头一名模样精悍的男子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一支数十人的军队缓缓行来,旗帜鲜明,为首者是一名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面沉如水,眸若寒冰,浑身的威严,震慑住所有人。
“将,将军。”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大着胆子近前,“我等,我等并非存心逃离,只是眼下临城形势危急,我等只是平民百姓,根本没有御敌之力。”
“诸位乡亲们,不用慌张,有我陆元虎在此,就算是十万炎军,也休想再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