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苏雪澜闻言眯了眯眼,正要摇头,却听萧楚又道:“姑娘别先急着否认,在下知姑娘数载杀戳,剑下亡魂无数,世间男子,罕有姑娘对手,且当日宣阳城一战,四十万苏家军血染疆场,姑娘心中之怒,恐怕非在下三言两语能解之。”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
“姑娘乃天下间一等一聪慧之人,可深谙一将功成万骨枯之理?姑娘或可登高一呼,聚众百万,踏平我炎国,可如此一来,又有多少人,会死于非命?”
苏雪澜大觉意外,不由屏住了呼吸。
萧楚双眸微阖,继而睁开:“当日父皇执意派军攻取宣阳,在下原是不同意,再三进言,反而因此激怒了父皇,之后父皇对我的态度也极其冷淡,但是在下,实在不忍再见炎国与北安之间再起刀兵,所以才示姑娘以诚,希望将来兵衅再起之时,姑娘可顾念炎国百姓之无辜,放他们生途。”
见他字字恳切,苏雪澜也不由动容:“你今日这番话,我且记下,若真有那么一日,我会的。”
“那就好。”萧楚如释重负,“姑娘请随意,萧楚在此保证,只要萧楚还在这孟津城中,定当以性命护姑娘周全。”
“好。”苏雪澜原本就不是个罗嗦之人,见萧楚痛快,她倒也爽利地点点头。
萧楚知自己一番言语已经打动她,心中不由得窃喜,但是面色却平静如常:“姑娘入宫所为何事,不知可否能告知?”
“我想查一查,宣阳城一战,到底都有谁,出卖苏家军。”
萧楚闻言不由一震:“就算是查出来,姑娘待如何?”
“杀。”苏雪澜面容霜冷,齿间吐出一个字。
“我知道了。”萧楚悄然隐去眸中一丝叹息,“既如此,且请姑娘在此间小住数日,姑娘放心,只要有我在,无人敢来搅扰姑娘。”
“好。”苏雪澜点头——她也确实需要一个地方,好好地思考些问题。
永庆宫南门处。
杂院厢房之中,卫子越一脸焦燥地走来走去:“澜儿说让我们先走?”
“怎么了?”锻师兄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澜儿的为人,你难道信不过?如果没有把握,她断乎不会作这样的安排。”
“我知道。”卫子越皱眉,“可我就是忧心她,若她不在我身边好好地呆着,我总是七上八下的。”
锻师兄忽然不说话了,瞅着卫子越但笑不语。
“师兄?”
“我是在感叹这情之一字,不知害若了世间多少男子,幸而这些年,我未曾为谁动过心。”
卫子越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在屋子里来回踱了数步,忽地转身朝外走去,锻师兄蓦地起身,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要见澜儿一面。”卫子越不假思索地道,“我要问清楚——她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此间事了,便与我归隐林泉的,我断不许这事再出任何意外。”
锻师兄知拦他不住,本欲松手,可又忍不住道:“那你知道她此刻在何处吗?”
卫子越闻言不由得怔住——是啊,自入宫后,只有那日在宫门处匆匆见过苏雪澜一眼,再有就是今日,苏雪澜亲自来找他们俩,卫子越心中暗恨——为什么当时出院门的不是自己,若是自己,很多话便能说清楚了。
见他神情焦灼,锻师兄再次劝道:“你且静下心再等等,三日之后,便是萧赞的寿诞之日,到那时炎国所有权贵齐聚一堂,澜儿若想暗中调查,定然会在御宴上现身,到那时,你自然能找着机会,向她问明心意。”
卫子越一听,深觉有理,心中这才安定下来:“还是锻师兄见事明白。”
“什么见事明白,不过旁观者清而已,而你太执意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动念不忘你的澜儿,一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自然无法像我这样识见明白了。”
卫子越情知自己说不过他,唯有苦笑,但是他确实是思念苏雪澜,也不愿再在房里呆着,索性走了出去,往前院练习技艺去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三日后,满宫里忙忙碌碌,人影闪动,都在准备萧赞的寿诞。
萧楚清早起来穿戴妥当,用过早膳,便携着苏雪澜一起往承极殿的方向而去,到得承极殿外,却见一队队宫人们来往穿梭如织,个个手里捧着各色器物,萧楚领着苏雪澜一径行至侧殿,还未进殿门,便听里边传出一阵说笑声。
“二哥,听说你新纳了两名莲国美女为姬,滋味如何?是不是夜夜销魂啊?”
“确实别有一番意趣,要不六弟,你今夜去二哥府上坐坐?共同品鉴品鉴如何?”
“小弟我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份力啊,还得为下个月的大婚操持准备呢。”
“还是六弟有福气,夏母妃早早为你定了吴尚书的长女为妻,以后你在朝中,又凭添一份助力。”
“这算什么?”六皇子萧冉语气淡漠,但却隐隐透出丝得意,“诸位兄长都还未纳妃,想来心中必定有了更好的人选。”
殿中静了一静,二皇子萧迟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凭咱们皇子的身份,最好娶他国公主为妃,不过眼下嘛,似乎就那么一位……”
他话音未落,四皇子萧达便愤愤地道:“那阿赫珠还真是眼高于顶,大哥玉树临风贵气逼人,她小小的蛮邦公主竟然没看上。”
“或许不干公主什么事,怕是宫里有人故意从中作梗罢。”
“是谁?”萧达立即站了起来,嚷嚷道,“谁敢坏大哥好事?看我不揍他个头破血流?”
“还能是谁?自然是——”
殿里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神情冷漠的萧楚突兀迈进了殿中。
萧楚出现的那一刻,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到了他的身上,萧楚却好似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径直走到第三个空位上坐下,苏雪澜跟过去,站在他的身旁。
“三哥。”六皇子萧冉和七皇子萧烽赶紧站起来行礼,而二皇子萧迟和四皇子萧达却端坐着一动不动。
萧楚不以为意,十分随意地摆摆手,萧冉和萧烽这才重新落座。
萧迟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楚:“上次在大殿中,三哥可是让所有人都长了见识,不知今日,三哥是否又有惊人之举啊?”
“上次出手,实乃情非得已,若是兄弟们有长进,自然是轮不到我。”
听他这么说,其余几名皇子脸色不由得变了一变,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辩驳。
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二皇子萧迟正想另外寻个话题,殿门处忽地一暗,却是大皇子萧云与五皇子萧荣联袂而入。
原本坐着的几位皇子立即都起身行礼,五皇子走到一旁,长身而立,大皇子萧云一脸傲意,冷厉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带着一分上位者的威慑:“诸位皇弟,今日是父皇大寿之日,兄弟们各司一职,一定要办得体面风光,让父皇开心。”
众皇子齐齐应了一声“是”,然后跟在萧云身后出了侧殿,徐步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到得大殿外,萧楚收住脚步,看了苏雪澜一眼,苏雪澜会意,侧身退到一旁,目送萧楚步入大殿,然后收回视线,却见自己身边也站着一群人,衣饰打扮不相上下,都是皇子们的侍从。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大殿中传出一阵庄严的乐声,接着殿门徐徐开启,萧赞身穿玄色龙袍,头戴平天冠,缓缓步出大殿,大殿四周立即响起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距离隔得太远,苏雪澜看不清萧赞的表情,只见他抬起双手,缓缓举起,整座永庆宫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萧赞的声音缓缓响起:“朕自十九岁登基,迄今已二十一载,幸而天下宁定,百姓富足,朕怀甚慰,旬月之前,北安洛西十城悉数归我北域,朕之雄心,昭著四海,朕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倾举国之力,吞并北安!平定天下!”
“吾皇威武!”
“吾皇威武!”
整个承极殿响起阵阵狂海怒涛般的喊声,而苏雪澜却蓦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萧赞!竟然敢如此赤裸裸地将他的野心宣诸天下,全然无视自己的威胁!难道他是想豁出命去?又或者,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苏雪澜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承极殿的另一边,卫子越和锻师兄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也被萧赞的言行所震惊。
“锻师兄,你不是说,澜儿已经控制住萧赞吗?可这是怎么回事?”
锻师兄也显得十分地茫然,一时竟答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卫子越一脸铁青,“我现在就要去找澜儿,否则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锻师兄赶紧拉住他:“你此时行动,很容易惊动旁人,难道你想看着我们三人身陷重围吗?”
“可是澜儿她……”
“当日宣阳城数十万大军围城,她都能活下来,那么今日之局面,她也定然可以应付,你要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