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奕禀住呼吸,脸色僵冷,而他身边那些御林军却早已纷纷跪伏于地:“拜见大将军!拜见大将军!”
宫女冷漠的目光自他们脸上扫过:“本将军此次进宫,只是为了查明一些事情,不相干的人,且各回原职。”
一众御林军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那宫女见状,森然一笑:“如有不服者,杀之。”
杀之。
直到那女子离去良久,御林军们一个个仍觉头皮发麻,其中一人忍不住踏出一步,行至赵统领面前,压低声音道:“统领大人,皇宫重地,难道能任由一女子随意来去?”
“女子?”赵天奕白了他一眼,“你可知她是谁?”
“她……是谁?”那御林军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就是大将军,苏雪澜。”
苏雪澜。
当这个名字落地的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对所有的北安士兵而言,这个名字是禁忌,无论是说出,都足能令人胆战心惊。
就在所有人怔愣之际,苏雪澜已经快步离开了,她进皇宫可不是为了向所有北安人宣告她还活着,而是为了找到龙华,问一个清楚明白。
只是——今日闹这么一出,恐怕龙华是不敢再见她了。
但她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只要她呆在皇宫中,龙华迟早都会出来。
搜寻一圈无果之后,苏雪澜索性回到曜华殿前,昂然而立,静默地眺望着前方的层层飞檐。
王大监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看到那个站在宫门前一身肃杀的女子,不禁暗暗跺脚,作为皇帝的近侍,他当然想解决皇帝与苏雪澜之间的矛盾,可是他深知,依苏雪澜的性情,只怕整个北安国,也再没人能够阻拦她。
在石阶下绕了几个圈子,王大监还是壮着胆子上了石阶,走到苏雪澜身后,堆叠起满脸的笑意:“大,大将军……”
“皇帝呢?”苏雪澜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让皇帝出来见我。”
王大监脸上的笑愈发不自然:“皇上,身体小恙,奴才来,来传个话。”
“传话?”苏雪澜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是皇帝身边的老人,平日里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本将军不与你计较,但是今日之事,恐怕你无能为力。”
“苏将军。”王大监忽然屈膝跪下,啼泪交加,“奴才知道苏将军您心里委屈,但是苏将军,眼下北安国大难在际,您就不能暂且放下个人恩怨,暂歇刀兵么?”
“个人恩怨?”苏雪澜微微一笑,“你说我与皇帝之间,是个人恩怨?”
王大监怔了怔,复又言道:“苏将军,当年苏老将军之事,并不是像您想的那样。”
“什么?”苏雪澜眉梢微挑,“不是?”
“此事另有隐情。”王大监咬牙,“想必苏将军您心中也清楚,当年皇上才刚刚登基,而苏老将军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军中,可以说都是一呼万应,皇上纵然是真想做什么,也没有那个能力啊。”
苏雪澜沉默,王大监所言,确也有理。
用力一咬牙,王大监又道:“苏将军若是不信,可随奴才来。”
略一犹豫,苏雪澜到底是迈开脚步,跟在王大监身后,两人一同穿过长长的回廊,直到一座僻静的殿阁前停下,王大监伸手推开沉重的殿门,苏雪澜踏入殿中,抬头看时,只见殿阁中空空荡荡,唯有正前方放置着一个黑漆漆的大柜子,她一时不由怔住,转头看了王大监一眼,王大监几步走到那大柜前,从怀中掏出把钥匙,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份卷宗,恭恭敬敬地递给苏雪澜。
苏雪澜接过卷宗,在眼前缓缓展开,当她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浑身不由蓦地一震,王大监立于一旁,将苏雪澜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萧赞?”过了好一阵,才听苏雪澜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来。
又是一阵良久的静默,苏雪澜方才将卷宗重新递给王大监,然后迈步朝外走去。
“苏——”手捧卷宗,王大监想说什么,却到底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然后转头将卷宗放回柜里,小心翼翼地锁上柜门,方才出了殿阁,匆匆往另一个方面而去。
菲华殿。
皇帝龙华不停地走来走去,尽管两名冰肌玉骨的美人一直陪着他,却无法消除他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龙华才霍地转头,一眼看到王大监,立即有些急不可耐地道:“事情怎么样了?”
王大监抬头看他一眼,表情却有些奇怪。
龙华不由得加重语气道:“究竟如何?”
“事情成了。”
听到这句话,龙华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后退数步跌坐于椅中,睁大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前方,喃喃低语道:“总算是,总算是……把这个杀神给送走了。”
王大监随侍他多年,从来不曾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当下不由得道:“皇上,此事只怕难以善了,眼下虽然将苏将军的怒火引向了萧赞,可,可苏将军心中之恨,只怕仍然难以消除。”
龙华没有说话,只是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眼里浮起几许狠色:“唯今之计,只希望那苏雪澜能够与萧赞拼个你死我活,这样朕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上觉得,苏雪澜会是萧赞的对手?”
龙华脸上浮起几许冷笑:“即便不是对手,苏雪澜此去,定会搅得炎国上下不宁,朕只要坐看好戏就成。”
言罢,龙华转身走到一名美人身旁,俯身将她抱起,迈步大步流星进了内殿,王大监站在原地,怔然地看着皇帝的背影,只感觉心中阵阵翻江倒海。
片刻沉默之后,王大监终于转过身,再一次奔出了殿阁,他急匆匆地走着,想要找到那个人,但是那一抹冰冷的倩影,已然无踪。
安悦客栈。
客房之中,青年男子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心中无比地焦灼。
三天了。
已经三天了,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宜安城中一切平静,元京也没有任何异动,正因为如此,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蓦地转过身,青年男子冲到桌边,拿起桌上宝剑,恰在此时,房门“吱”地一声打开了,女子的倩影出现在门外。
青年男子赶紧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目光扫视她全身,呼吸急促地道:“怎么样?”
“没怎么样。”女子容色平静,“只是打探到一些消息而已。”
“怎么说?”
“父亲之死,是萧赞一手所为,还有……”苏雪澜目光闪了闪,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青年男子,却没有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还有什么?”卫子越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子越。”女子微启双唇,轻轻淡淡两个字,却让青年男子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你可曾欺我?”
卫子越脸色瞬间大变,赶紧站直身体:“父亲做的那些事,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况且前日在午门之外,父亲全力护我,已经……已经死于箭下。”
“你父亲做的事,我并不想再追究,”苏雪澜眸光平静,“但是宣阳城之事,却是我心中之大恨。”
“那,你,你又想做什么?”
“我要去炎国。”苏雪澜不假思索地道,“子越,我是苏家,是整个苏家军中唯一的幸存者,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卫子越眉头紧皱,脸上缓缓浮起一丝苦笑:“我早知你会这样说,且不论你是否能杀得了萧赞,纵然是你可以除掉萧赞,又能改变什么?”
“没有为什么。”苏雪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无法撼动的坚执,“只因我想去做,要去做,必须去做。”
卫子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真地听到,他心中仍然无比震惊。
“我陪你,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杀掉萧赞之后,我们便归隐山林,从此不再过问世间之事,如何?”
“午门之外,卫丞相惨遭横死,这笔帐,你难道就不想同皇帝好好算算么?”
卫子越深深吸了口气:“龙华贪暴昏庸,北安国迟早会毁于他手,到时候要他死的人太多,我又何必亲自出手。”
听他这样说,苏雪澜微感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你倒是看得通透。”
“我并非通透。”卫子越摇头,轻轻握住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我只是,比世间任何人都更在乎你而已……澜儿。”
男子说着,嘴唇不由得轻轻地哆嗦起来:“澜儿,我们已经耽搁得太久……家国安危,恩怨情仇,对你而言,难道真地比我更重要吗?”
苏雪澜没有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满脸沉吟不决。
“五年了,我们相识已经五年了,每次你都是这样……澜儿……”
卫子越话音未落,苏雪澜忽然抬起手来,轻轻地摁住了他的双唇,然后一把拉起他,迅速闪到墙角处。
却听“嗖”地一声,一支乌沉沉的利箭洞穿窗扇,直直地钉在床栏上,尾部不住地颤抖着。
卫子越脸色大变,正要上前瞧个清楚明白,却被苏雪澜伸手拽住,再一次侧身疾闪。
又是数枚暗器,挟杂着嘶厉的风声,叮叮叮悉数没入墙中。
与此同时,苏雪澜一扬胳膊,袖中短箭连续发出,只听得几声闷哼之后,屋外有重物扑通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