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越……失踪了?
很久以后才有人反应过来。
“王爷?”萧秦走到萧毅身边,低声唤道。
“嗯?”萧毅仍然未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木台,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片刻之后才无比惊诧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出手了。”
“你有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
萧秦迟疑了一下才道:“那个人的身手,在属下之上,属下并没有看清。”
“你说什么?”萧毅慢慢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你说那个人的身手,超过了你?”
“不错。”萧毅眼中也难掩惊愕之色,“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救走了卫子越,王爷,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萧毅屏住了呼吸,若依着他的性子,自然会下令追缉,一定要置卫子越于死地,但是这里毕竟是炎国,更是元京,他如果动作太大,只怕会引发其他事件,可如果就此罢手,他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仔细端详他的脸色,萧秦很快明白了他的心意,低声道:“属下愿领一队人马,暗中查访,务必找到卫子越。”
“好。”萧毅点点头,随即转身朝驿馆的方向而去。
围观的百姓们显然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如此的转变,七嘴八舌一番议论后也纷纷离去,很快,午门外只剩下一队御林军,和卫岭已经冰冷的尸体。
赵统领一挥手,两名御林军走上前来,抬起卫岭的尸首,跟在赵统领身后,一起进了宫门,到得大殿前,赵统领命御林军站在殿外等候,而自己则迈开脚步进了大殿。
整个大殿一片空寂,赵统领不得已,只好离开大殿,转入后殿,才踏进后殿殿门,便听见一阵嬉笑之声传来,赵统领眉头微微一皱,正准备迈步朝里走,王大监迎了出来,抬头看见他,立即出声将他唤住:“赵统领,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大监。”赵统领先躬身施了一礼,“午门之事已了,末将正要去向皇上禀报。”
“了了?”王大监脸色微变,随即道,“如何了的?”
赵统领先是顿了顿,然后道:“卫丞相阻挠炎国来使办事,被末将射杀。”
“那,卫三公子呢?”
“被……人救走了。”
“救走了?”王大监的表情非常地奇怪,目不转睛地瞅了赵统领许久,确定他并没有说谎,这才道,“既然如此,那便以厚礼安葬丞相吧。”
“那卫子越?”
王大监脸上浮起几许冷笑:“卫子越冲撞的是炎国来使,又不是皇上,如今卫丞相已死,卫子越纵有天大罪过,也足能抵过了,无论宫内宫外,一切照旧便是,只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亏你在皇上身边任职多年,难道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属下明白了。”赵统领恍然大悟,随即退了下去。
他刚到阶下,王大监又出声将他叫住:“赵统领,死者为大,切勿草草了事。”
王大监并不知道,他此际一点善心,日后却救了他自己一条性命。
……痛,好痛,迷迷糊糊间,卫子越感觉仿佛有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自己胸口,让他根本无法呼吸。脑海里无数画面翻来覆去,都是父亲临死前的模样。
“啊——”身体一阵抖动,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却惊愕地发现自己躺在山洞中,耳际还传来清澈的水滴声。
强撑着身子,卫岭下了青石,摇摇晃晃地走出山洞,却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放眼看去,四面俱是巍峨的群山,苍茫天际,偶尔有一只鸟儿振翅飞过。
等收回视线,他又转头朝四周看了看,却见山洞旁边还有一座茅屋,茅屋前砌着一个石缸,三根长长的竹管从茅屋后面的山岩上直通到石缸中,有清澈的泉水,正哗哗地从竹管中渗出,滴入石缸中。
卫子越心中一动,移步走到茅屋前,伸手扣门,茅屋之中却没有任何动静,卫子越沉默片刻,随即抬手推开了茅屋,却见屋中只有一桌一椅一床,除此再无别物,更不见半个人影,卫子越正怔愣间,一个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子越。”
卫子越蓦地回头,恰好对上一双睿华闪烁的眼眸,先是一怔,继而一曲双膝,跪倒于地:“师傅。”
“你起来。”老者伸手将他扶起,双眸慈爱地看着他,“你果然是长大了。”
“师傅……”卫子越哽咽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为师知道,你心中定然有很多的困惑,不急,咱们师徒俩,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聊。”
卫子越点点头,跟在老者身后进了屋子,老者随即取来一壶清水并两只茶盏,往茶盏中注满清水,递与卫子越,卫子越接过茶盏,恭恭敬敬地饮尽杯中之水,然后放下杯子。
“山下的事,为师都知道了。”
卫子越闻言,浑身不禁一震:“师傅?”
老者幽幽一叹:“为师这一生,唯有你、澜儿和锻儿这三个弟子,澜儿性情激烈果敢,你则清傲狂狷,锻儿智计过人,要说沙场征战,你和锻儿都非澜儿的对手,但说到沉着稳重,你和澜儿都不及锻儿……你和澜儿走到今天,是性情使然,也是命运使然。”
“命运?”卫子越喃喃,“师傅,这世上,真的有命运吗?”
“当然有。”老者点头,“命者,父母所赐也,运者,则是天机。”
“天机?”卫子越微愕,“倘若一切都听从天意,那我堂堂七尺男儿,活在这世间,又是为了什么呢?”
听罢他的话,老者的眸色反而更加和蔼:“越儿问得好,七尺男儿,昂然立于天地之间,当然是要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也是为师传你文治武功的意义。”
“师傅。”卫子越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再次屈膝跪地,“孩儿不信天命,更不信天意,孩儿愿改天换地。”
“改天换地?”老者微笑,“越儿豪情壮志,实可嘉许,但真正改天换地,何其之难也,为师奔走世间多年,如今已白发苍苍,阅尽世间沧桑,但心中之愿,也未能得偿。”
卫子越目光一闪:“师傅的愿望是——”
老者阖上双眼,并没有回答,半晌复又睁开:“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为师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而活,又为谁而活?”
卫子越浑身不由一震,好似半空里一道霹雳砸下来,让他混沌的心灵刹那清明。
“你且在山中好好思索,有了答案,再来找为师。”老者说完站起身来,洒然离去,只剩下卫子越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越儿,若你心有所向,纵万夫当关,也不可阻拦也。”
老者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千山万壑之间,久久地回荡。
三天三夜。
卫子越独自一人,屹立于山巅,俯视着脚下起伏的山峰,还有茫茫的云海——他是谁?该为谁而活?活在这世上,该做什么?
第四日黎明,一轮红日冲破云霄,光芒瞬间照亮乾坤大地,卫子越高举双手,大喊一声,随即一跃而起,凌空从山峰上飞落,快速在树林里穿梭。
等他发现老者时,老者正站在一株奇异的药草前,安安静静地,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卫子越并没有打扰他,而是在他身后立定,直到老者挺直后背,卫子越方才恭恭敬敬地道:“师傅?”
“子越。”老者转头,见他一脸的神清气爽,微微一笑道,“看来是已经想得通透了?”
“是。”
“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便去做吧。”
“师傅。”卫子越忽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老者,“子越大胆,想问师傅,可曾,可曾见过……澜儿?”
“澜儿?”见他一脸的急切,双颊泛红,老者忍不住失笑,“才说自己悟得通透了,心思还是只在她的身上。”
老者话音未落,卫子越一颗心已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不由得呼吸急促地道:“师傅,澜儿她,真的没死?”
老者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生或者死,只看天意。”
尽管老者的话语十分地隐晦,但卫子越心中那种预感却愈发强烈,他相信,他的澜儿,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死去,一定不会,他们还要联袂闯荡天下,保家护国……只要他在,她在,一切都还有可能。
“师傅!”看着老者的背影,卫子越忽然大声喊道,“我要去找她!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他的喊声在群山之间久久地回荡,老者听见了,却没有回头,只是唇边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澜儿,你总算是没有看错这小子。
只在山上休息了一晚,卫子越便急匆匆地下了山,临行之际,他再次去茅屋向老者告别,老者仍然没有给他任何提示,只嘱咐他一切小心。
沿着崎岖的山道一直行至山脚下,转头见山腰处的茅屋只剩淡淡的轮廓,卫子越心中却有如明镜一般,默立片刻后随即加快脚步,直奔大道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