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还真是。”少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老成，“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
走到崖边，低头看了一眼那无边无际的云海，少女盘膝坐下，双手合于胸前，口中轻声低喃。
正在急速下坠的卫子越忽觉身子一沉，竟然悬在了一根树枝上。
树枝？
抬头朝上看去，卫子越不由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是真的？半空里竟然能够长出树枝来？不过很快，那树枝便随受不了他的重量，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接着碎裂开来，就在他即将再次下坠之时，一只巨大的黑鸟忽然飞了过来，稳稳将他接住，然后慢慢地下降。
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青衣少女，卫子越一脸的莫明其妙。
“很奇怪是不是？”少女眨巴眨巴眼，“奇怪我为什么会救你？”
“嗯。”
“因为娘亲说，天下男人都是大坏蛋，我想找一个不是大坏蛋的让她看看。”
少女说着，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还有一抹骄傲，正是这丝骄傲，让她整个人凭添了五分亮色。
卫子越张口结舌，少女说的这个理由，确乎有些出乎他意料。
更重要的是，自从心里有了苏雪澜之后，他几乎再未注意过世上任何女孩子。
天大地大，他也只认得一个她。
眼前景色陡变，黑鸟已经稳稳落地，青衣少女旋身跳下鸟背，卫子越也赶紧一跃而下。
“小幽儿，去吧。”少女一摆手，大黑鸟振翅飞起，很快消失在天边。
卫子越睁眸看看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宽约两丈的山涧边，涧中到处是坚硬的石头，棱角分明，清澈的泉水快速流淌着，发出哗哗的响声。
他正在仔细观察，少女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你说你来求见师尊，是为了救一个人？”
“啊？”卫子越回神，赶紧点点头，“是。”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
卫子越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得凝重：“很重要。”
“如果你无论怎么做，都救不了她呢？”
“那我，愿意和她一起死。”
少女双眸微微一眯，目光又深了两分：“她叫什么名字？”
“她？”卫子越心中一动，唇边不由得浮起丝微笑，“叫苏雪澜。”
“苏雪澜？”少女秀眉微皱，继而摇头，“不认识。”
“啊？”最初的错愕后，卫子越很快变得平静，“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或许吧。”少女忽然咯咯地笑起来，双眼在卫子越脸上睃来睃去，“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救她。”
“什么？”卫子越大吃一惊——连他都觉得为难的事，从这少女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怎么了？”少女歪了歪脑袋，眼中浮起一丝俏皮，“不信啊？”
“不是不信。”卫子越的表情很古怪，“可，可你怎么也不问问，她遇到了什么麻烦？”
“有多大的麻烦？”少女一脸云淡风轻，“是杀了哪一国的皇帝？还是被百万大军围困？”
“你——”卫子越终于第一次正视这个女孩子，也实在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鬼门门主，司徒雄，你听说过吗？”
“司徒雄？”少女略略动容，“原来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招惹了他啊，是他想强娶你心爱的姑娘？还是你心爱的姑娘得罪他了？”
到底是小女孩儿心性，喜怒无常，卫子越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是她挡了司徒雄的道，所以司徒雄想杀他，我想救她，自然必须面对司徒雄。”
“原来是这样。”少女终于流露出深思之色，显然开始正视这个问题，“嗯，那个司徒雄确实有些本事，难怪你们会来求师尊，这件事嘛，我无法自己作主，要回家问问母亲，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我母亲应该有办法。”
“你母亲？”卫子越一脸审慎，“能不能请问下，你母亲是哪位高人？”
少女勾唇一笑，眼眸之中俱是狡黠：“这个么，先不告诉你，你要是真想救你喜欢的那位姑娘，就随我走，不然呢，也可以呆在这里，等师尊回来替你想个法子。”
“这——”卫子越顿时变得迟疑起来——贸然跟这个小姑娘走吧，他又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一直留在这里等吧，也不知道那位闲云野鹤般的千云山主何时回归，而澜儿……
一想起苏雪澜，他顿时情烈如火，重重点头：“我跟你走。”
“不要后悔哦。”少女摇摇头，突然靠近卫子越耳畔，吐气如兰，“我母亲脾气可古怪了，天下男子个个都让她看不顺眼，凡是她看不顺眼的，都扔到后山喂黑雕了，我从记事起，母亲就不允许我和男人来往，说天下男人只会骗人，花言巧语哄女孩子开心，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一个个跑得影子都看不见。所以啊，娘亲一直都不准我和男孩子亲近，我之所以跑这么远，其实就是想找个真心实意之人给我娘亲瞧瞧。”
“啊？”卫子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也不是全然想帮他，不过这一点他也能理解，这世上每个人做事，大都有自己的动机，谁也不能勉强别人。
“你还跟我去吗？”女孩子眨巴眨巴眼。
“我去。”卫子越点头——漫说是去见一个不近人情的长辈，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他都会毫不迟疑地去闯。
“那，走吧。”少女喜形于色，显然十分开心，站直身体一声长哨，刚才那只大黑鸟又飞了过来，少女伸手扣住卫子越的肩膀，手腕一用力，竟然将卫子越凭空拎起，然后跃上鸟背。
卫子越惊愕至极地瞪大了双眼，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意识到，原来面前这外表娇弱的少女，却武艺惊人，就算他自己全力施为，也未必能胜过对方。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卫子越对少女的身世背景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绝世惊人的少女？
黑鸟展翅御风，在云层之中竟然飞翔得十分平稳，转眼间便掠过无数座山峰，大约过了半日功夫，少女朝下看了一眼，脸上忽然浮出非常奇怪的表情：“到了。”
“到了？”卫子越也低头朝下一看，却只看到一片宽阔的海洋，不过那海水的颜色十分奇怪，竟然是深黑的。
他正在愣神，黑鸟忽然一声长鸣，竟然一头扎进了水中，卫子越大惊失色，正想努力挣扎着浮出水面，却突兀察觉到，身上衣衫竟然没有被黑水湿透，再仔细看时，却见头顶上方一片漆黑，分布着许多亮点，有如星辰一般闪烁，而水幕之下，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借着零星的光芒，可以看见前方有一座巨大的黑色城池。
少女并没有急着靠近那座城池，而是命令黑鸟停在一座沙丘后面，自己下了鸟背，挺直身形，定定地看着前方。
“你，”卫子越瞧出了她的心思，“你不想回去？”
“嗯。”少女点头，“那座城里，没有四季，没有阳光，我真地不喜欢。”
卫子越沉默——这世间最无可奈何地，莫过于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选择自己的家族，选择自己的父母，对于这一点，他亦深有体会。
“走吧。”
片刻之后，少女仍然恢复常态，然后转头看向卫子越，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明明那样纯净，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卫子越生出不寒而栗，被人算计之感。
这着实非常地不妙，但是他没有迟疑，仍然迈步跟在少女身后，朝前走去。
快到城门时，少女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卫子越：“一会儿进了城，你会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但是你一定不要害怕，因为，只要你一害怕，我娘亲就会把你扔到后山去。”
卫子越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这一路上，少女反复提到她的娘亲，并且把她的娘亲形容得无比地凶残和歹毒，可是……歹毒？
不知道为什么，卫子越突然就想起了苏雪澜，若论强悍，世间也少有女子，能与她匹敌了吧？
“小姐。”刚刚走到城门处，四名身穿黑衣的女子便迎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人眉头微皱，眼中浮起浓浓的不悦：“您悄无声息说走便走，城主大发雷霆，正要命人出去寻你呢。”
“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少女苦着一张脸，“王姐姐，你就不要责怪我了，好吗？”
那女子虽然板着一张脸，但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宠溺之情，明显与少女十分熟悉。
“孔妹妹，你先把小姐带回去。”姓王的女子朝旁边另一名黑衣女子看了一眼，视线这才落到卫子越脸上，神情顿时变得冷厉，蓦地出手，一掌袭向卫子越。
卫子越侧身闪开，满脸愕然，正准备开口，却听那姓王的女子恨声道：“滚！此乃冥皇之城，岂容男子随意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