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接近午夜十二点。
虹鑫苑小区门口,白朵扶着李平摇摇晃晃地从出租车上下来,李平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几乎瘫在白朵的身上。
白朵气喘吁吁,寒冷的冬夜哈着白气。
“李哥,马上……就到家了,你坚持一会儿……”
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李平嘴里发出,带着酒气。
“凤儿?……”强有力的指节掰上白朵的脸,抬起她的下巴,李平兴奋地喊道。
“凤儿,你回来了?太……太好了……”
白朵挨着温热的指腹,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把她当成了他的妻子?!
“是……是啊,我回来了,我带你回家,咱们家在?”
李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头靠在白朵的肩膀,嗤笑道:“小傻瓜,你……忘啦?”
脚步虽虚浮却不停顿,一会就来到其中一栋楼下。
“凤儿,这儿……6……01,我们的家……哈哈……爷聪明吧,都跟你说了,爷没喝……醉,没喝醉!”
看着眼前有些孩子气的李平,居然有几分可爱。
白朵:“好,你没喝醉,走吧,上楼。”
从李平的外衣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黑漆漆的一片,白朵一边撑着快要睡着的李平,一边费劲地摸索到开关,打开灯,瞬间亮堂起来,白朵把李平拖进卧室,好容易扶到床上,等给他脱下鞋子,回头发现李平已经打起轻微的呼噜。
白朵贴心地给李平盖上被子,起身进入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兑成温水,湿了毛巾,端到卧室。
白嫩的小手刚探上脖子处,准备给李平解开衬衫。
“凤儿……”
“唔~~~~~~”
床尾,尚未来得及敲到床上的脚,踢翻了水盆,咣当一声。
该清醒的人醒不来。
不迷糊的人却不想清醒。
之前准备卖身的白朵在酒吧妈妈的逼迫下,看过好些活春宫,那粗鲁和腥膻一度让她恶心,此刻,被心爱的人压下,粗重的呼吸带着酒气,却另她迷醉。
很快,两个人衣衫褪尽,挟裹在被窝里。
娴熟和轻重。
青涩如她。
数不清的颤栗从身体深处发出,抑制不住低低哀~嚎起来,似母猫叫春。
“凤儿~我爱……”
迷乱的白朵被这称呼刺得清醒。
即便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仍愿意得来这片刻的逍遥。
即使不见光日,永远。
慢慢的,李平熟睡过去,白朵弓成虾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被子底下,匍匐到那片黑里。
她几近疯狂,一股气在胸腔喷薄,她爱死了他。
每年过年前,腊月二十八是李家沟分鱼的日子。
李家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所有权归集体,村里做主承包给个人养鱼,除去少量的租金,承包人只需每年给村里人分上一次鱼,每家按人口摊,一口人二斤,剩下的归承包人所有,卖多少钱都是承包人的。
今年承包人是李老四。
一大早,凤珍就带着玉珍来领鱼了。
到水塘的时候,已经很多人在排队了。
“凤珍,来了,听说你早前进城了?”兰花嫂子热情地和凤珍打招呼。
凤珍点了点头,叫了人:“兰花嫂。”
“哎,我说你咋保养的,你说我年纪也大不了你两岁,咋不像你这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凤珍还没来得急搭话,就听一旁一个婶子调笑着:“我说兰花啊,你能跟人比吗?人凤珍有那灵丹妙药养着咧!”说着捂着嘴嘿嘿地笑起来。
那话里的揶揄,周围几个妇人哪个听不出来。
那灵丹妙药是男人咧。
有两个妇人窃窃私语。
“是李全友的幺儿?”
“谁知道咧,说不定又缠上城里的人了,瞧那腚盘子,啧啧~”
……
兰花到底也年轻,被那话臊得脸红,冲那婶子“呸”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排在凤珍前头等着分鱼。
到底也躲不开这些腌臜恶语。
凤珍似毫不在意,像是听不见,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和玉珍一前一后排着队。
倒是玉珍,盯着凤珍的后脑勺,气鼓鼓的脸上,染上了红霞,几颗小雀斑点在鼻尖,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有不甘,有怨艾。
最前头排的是李全友,漫不经心地由着后头那些娘儿们间的话传入耳朵。
嘁,编排他家小子咧。
“全友哥,这是您的鱼。”李老四脸上挂着讨好,殷勤地递上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李全友淡淡地冲李老四撇了下嘴,“成,老四你这辛苦了。”
说完一手拎起鱼背在身后,踱着四方步悠哉悠哉地绕过人群,路过凤珍身边,脚步顿了一顿。
凤珍不知李全友究竟何意,下意识地主动开口,低低地叫了声:“叔~”
李全友深深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走了。
凤珍怔愣在原地。
“阿姐!”玉珍在后面捅了一下凤珍的胳膊,原来前面空出一段距离,示意她抓紧跟上,后面的人催咧。
不一会就排到了。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凤~珍啊”李老四看到凤珍,眼前一亮,随即又转为阴暗。
那音调了的顿挫听得凤珍一身鸡皮疙瘩,冷意环绕。
冤家碰头,早知今天不该来领鱼,本想立刻掉头就走,心思回转,自己又没做那见不得人之事,奈何要当过街老鼠。
“四叔,我来领鱼。”
“知道!不来领鱼难不成来看你四叔我么!”
那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触怒了李老四心底的龌龊和阴暗,今儿不打算让凤珍好过。
“四叔,我阿妈、我、玉珍三个人有地,共摊六斤鱼。”
李老四眼珠子一转,为难道:“凤珍啊,不要让四叔难做,这鱼不能给你。”
玉珍早就受够了村里人的白眼,急急地开口争辩道:“凭啥?其他人都有,凭啥不给我们。”
李老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玉珍,“没你小孩子说话的份!”
凤珍盯着李老四,一字一句地说:“玉珍说得没错,今日你不说清,我是不会走的!”
前头领完鱼还没走的兰花嫂,也跟着帮腔:“是啊,四叔,你为啥不给他们鱼?”
李老四看众人都好奇地盯着他,有些得意。
“她阿爸还有那个招来的男人死后,地还种不种?公粮还交不交?”
一句话,凤珍立刻明白过来李老四的意思。
没错,如果她不种地不再交公粮,对集体没了贡献,这鱼可以不给她。
正在这时,有人开了口。
“老四,把鱼给她们。”
凤珍闻声不由看向人群,“三伯!”心里不禁感激。
李富强甩开不断拧他胳膊的自家婆娘的手,走上前来,看了看凤珍,视线又掠过玉珍,最后定在李老四面上。
“老四,我说把鱼给她们,是不是不行?”
李老四讪讪地笑着,“三哥,你这……”到手的便宜非得摘出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李老四不由腹诽李富强,净坏自己好事儿!
李富强端的一副长者风范,不容有私的模样,威压扑面而来。
李老四嘴角痦子上的一根毛气得一抖一抖的,却不敢当着李富强的面儿再搞猫腻,乖乖地把鱼称好递给凤珍姐俩。
凤珍拎着鱼,冲李富强连连道谢。
她倒不是为了得到这几斤鱼道谢,是为了这凉薄世道,她们孤儿寡母的,遭遇那龌龊之人,被羞辱之际,能有人挺身而出而道谢。
这恩,她记下了。
李老四盯着凤珍姐俩远去的身影,心头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案板上的鱼摔得啪啪作响。
高速公路上,李平开着车,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追尾,不得不停靠在最近的一个服务区,靠在车门上,抽烟醒醒神。
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枕畔已空无一人,昨晚好像做了一场漫无边际的春梦,梦里的女主角是他的凤儿。
脑袋现在还有些痛,他有些分不清那梦是真实还是虚幻。
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赶回家,看到他的凤儿。
烟头扔在地上,李平用脚尖狠狠地捻了捻,转身,打开车门,疾驰而去。
腊月二十八的傍晚,凤珍正在家里蒸馒头和包子。
热气腾腾的蒸笼掀开,透过那缭绕的雾气,凤珍看到那心底的人出现在眼前。
“嘶~”一不小心,热气哈到了手。
“小心!”李平将凤珍的手握在手心,关切地吹着。
“疼不疼?爷一不在,你就马虎眼犯了。”
凤珍觉得好笑,心里却又暖融融。
“切,我这是被你吓的,谁让你一声不吭出现的,大白天,我还以为闹鬼了。”
“呸呸呸,大过年的,什么鬼不鬼的!”
李平一屁股坐到了灶前烧火的小板凳上,连带着将凤珍圈进怀里。
“嗯~呀~快起开,我馒头还没起锅咧,一会该糊锅了。”
李平押着凤珍不得动弹,霸道的吻落在凤珍的眼睛、鼻子、嘴巴……
“啊……”
一声尖叫让沉醉的两人吓得一个激灵,双双站起,凤珍腿一软,被李平大手从后面托住。
“姐!”
玉珍满脸通红,飞快地跑进了屋子。
凤珍恼怒地捶了一下李平:“都怪你!”
李平毫不在意地低着嗓音,“明早,我来接你~”
“接我?做啥?”
一抹意味深长,偏不透露。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爷不会害你~”
恁个心里软趴趴,蜜油油。
“带几个馒头和包子回去?”
“不了,你家孩子多,都馋着咧,我不好这口。”
临转身,啪的一下,大手拍在那腚子上,凤珍又要张口嗤他,人影儿已不见,屁股上的裤兜里多了一沓钱。
做什么,眼眶又泛酸,想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