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
先是幼时的母亲,再是父亲,哦,不,还有父亲口中丢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陈莲觉得自己原本就拥有的不多,老天爷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剥夺她的所有,现在连身子也失于做梦都没想到的男人,多可笑。
王学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进来,凤珍正在奶孩子,看着泛着青筋的饱满的*不由心口一跳,带着酥酥的痒。他是爱凤珍的,无比爱,却走上了偷腥的路,瞒天过海是他唯一的出路,那个女人不过是阴差阳错,露水鸳鸯都算不上。
他不爱洗脚,黑色的袜子总是穿成了硬壳儿才舍得脱下,凤珍每次都是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拿着他的臭袜子一路小跑到河边洗,边走边回头狠狠地用凤眼瞪他,一脸气愤。
王学总是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他享受着被婆娘伺候的感觉,自家婆娘给自己洗衣做饭,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呼吸着满足感。
谁也不能告诉他,从脚底心泛上头的悔恨何时会把他绞杀。
天刚蒙蒙亮,凤珍被怀里手足舞蹈的乳娃儿弄醒,不哭也不闹,澄明的眼睛只勾勾地盯着娘亲,小嘴儿嗫嚅着咽着口水,凤珍勾了嘴角,宠溺着弹了一下儿子的小脑瓜,遂解了怀,小崽子慌不迭用力地吮吸,大口咕嘟地吞咽,没一会,力道减缓,凤珍低头一看,睡着了,给小崽子掖了掖被角,轻轻起身发现王学背对着他还在睡,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床,刚披上褂子,准备去小解顺便倒尿壶。
“且放着,我来。”
凤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才发现王学眼睛瞪的溜圆,根本早就醒了。
“早醒了,咋不吱一声。”
“怕影响你和娃睡觉咧。”
“还是我去吧,正好憋着。”
王学起身,一手拎着尿壶,一手搂住凤珍,干涩地笑着:“我陪你。”
他知道凤珍胆小,现在天还没大亮,茅厕在屋后头,要经过一个不长不短的巷子,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成宿成宿地睡不着,他快要疯了,看着凤珍疑惑的眼神,王学几次躲过,他也想给凤珍答案,但不是所有答案都需是真相,也不是所有真相都能被接受。
早饭桌上,自打出了月子,凤珍一家三口就不再过老宅吃饭,在新房开了火,过起了小日子。
“媳妇儿,跟你说个事儿。”王学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这几日气温不稳定,时高时低,王学着了凉,鼻腔里的清水鼻涕就快流出来,痒痒的,王学没忍住拧了一把,手指上的残留蹭在鞋帮子上。
凤珍假装没看见,边给逗娃儿边说:“啥事儿,直接说。”
“我想着以后就不去窑上了……”
话没说完,凤珍就出声打断:“那咋行,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一分钱都没了,更何况还欠着我阿爸卖猪的钱咧。”
以前,凤珍一个人,跟着李富贵和郭霞种地,混着一口饭吃,自己又会挖草药,会缝补,时常还可以赚些一块几毛的零钱花花,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随着孩子的出生,一趟医院住下来,凤珍深刻觉得钱的重要性,可叹自己不是男人,否则也可以挥起膀子给娃儿挣下一份家业。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娃儿还小,你一个人在家,没我在跟前照顾着,太辛苦了。”
“打住,我再辛苦一些也可以挺得,你老老实实地清明过后就上窑去,娃儿还小,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突然有个小病啥的,买药的钱都没有,到那时候,别怪我记恨你。”
孩子没来之前,凤珍是天上的风筝,他却不是春风,遥远,淡漠,疏离,不接地气。而现在,王学觉得凤珍突然变成了渴望参天的大树,迫切地希望生根发芽,将那根须蔓延到深深的土壤里,而他就是她的园丁,她需要他,这迥异的改变,让王学慌乱又急迫。
“听你的,不过这窑上的活也不是长久之计,总归是给别人打工,最不好的是要离家,不能守着你们娘儿俩,我这也想着,你也把这事放心里琢磨琢磨,看什么营生合适我俩,等我回来,咱干起来,奔着好去,行不?”
什么时候爷们儿起来,凤珍心里欣喜,早前看着老实窝囊的,现在也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咧,凤珍觉得日头都明亮了许多。
“行,听你的。”
夫妻二人商量好了,趁着天气好,一同抱上娃儿,去看看王老头,孩子生下来还没见过咧。
一头看着琴瑟和睦,一头硬了心肠。
陈莲回来后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扑在床上,嚎啕大哭,不过用了棉被捂着,李全友倒是没听到,直到喊她吃饭,看到红肿的眼泡子,现出了端倪。
空旷的院落,李平不在,住着老公公和儿媳妇,本就诸多不便,李全友平日也多加注意,除了吃饭,尽量避开两人可能碰上的机会,看着儿媳妇惨淡的模样,忍不住了。
“咋了,这是?”
筷子碰击碗璧的声音,夹杂着李全友咀嚼吧唧嘴的声音,陈莲一时走了神,忘记回答问题。
看陈莲不搭话,李全友压抑许久的不满一瞬间爆发出来。
“你不要太过分,没人拿枪逼着你嫁过来,既是你情我愿的,平儿不在家,你整日哭丧个脸给谁看,还跑到李富贵闺女家门口闹腾,差点害得一尸两命,丧气又晦气,我就问问你,你到底要折腾到几时?还能过不能过了?”
“啪”的一声,筷子被摔到桌上,李全友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陈莲被李全友粗哑的爆喝吓了一大跳,一脸委屈,眼里顿时没了李全友这个长辈。
“阿爸,你怎么还怨上我了,是谁不顾廉耻和有妇之夫牵扯不清,是那个贱女人啊,我是李平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上门理论两句也是错了?”
面对陈莲的质问,李全友一时无言以对,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非得和那个女人藕断丝连,作为他的妻子,陈莲有些过激的举动也是可以理解,李全友后悔了,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数落陈莲,家和万事兴,他立刻转了脸色。
“小莲,我不是那意思,李平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他,这回出去见了世面,是要干大事的人,你是他的妻子,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能让他干对不起你的事,男人嘛,事业上有的忙活了,儿女情长的慢慢就淡了,你且放宽心。”
陈莲没吭声,搁下碗筷,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李全友站在堂屋内,看着满桌狼藉,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个老公公也是够窝囊的。
时针,分针,秒针一分一秒地从数字上爬过,往复的循环,日头升起,日头落下,陈莲感觉这四方的小院子在将她侵蚀,鲜活快要被消耗殆尽。
青草萌出,桔梗花香萦绕在陈莲的鼻头,闲来无事,她总是禁不住回想草屋的那一日。
不知怎的,和李平的新婚那一日,印象却不深刻,醉酒的他透着股子阴柔,而那个粗鲁的王学却不同,是*炸开坚硬无比的石头,是炼钢厂里挥汗如雨忙着往锅炉里加碳的古铜色手臂,是未知和原始的力量。她没有亲眼看过李平和凤珍在一起的日常,却亲眼看过王学是如何紧张那个女人,那些细微的体贴和抚触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梦里她幻化成凤珍,既有李平的思念又有王学切身的守护,可惜梦境太短。
隔着窗,李全友看着陈莲的屋子里的灯整夜整夜的亮着,心下透着微凉,让幺儿出去闯荡这个决策是明智之选,瞧那王学,李全友估量得没错,谁娶那个狐媚,谁就被李富贵那一大家子拖累着,迈不开脚步,只会去窑上打零工,方圆左不过百里,那李富贵家就是一个泥潭,虽说这没了陈校长的陈莲也已不是上上之选,也好过那个女人。
李平收到李全友的信,已是半个月以后,信中详细描述了陈莲生闹凤珍的事情,原本李全友的打算是让李平知道,凤珍生了,生了别人的娃儿,和他是没可能了,是一封希望他了断的信,可是李平拆信后抓住的重点是凤珍受到伤害了,差点一尸两命,罪魁祸首是陈莲。
李平握信的手青筋暴起,让最爱的女人受到伤害,害人之人还是他的妻,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