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倔强如牛,从未见过凤珍这副模样,李平心疼不已。
不惧来往下地人的眼光,李平抱着凤珍一动不动,温暖的手掌抵着她柔软的头发,让她的头靠在他肩膀最舒服的位置,感受着她的颤抖,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往来的乡亲渐渐多了起来,议论纷纷。
“真不要脸,丈夫刚瘫,就忍不住攀上了。”
“啧啧,这上门的女婿可真够可怜的啊,估计恨不得早点盼着他死呢。”
陈莲一脸铁青地站在人群后头,手指快要被她掰断,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打她的脸呢。
“哎哎,哎哎,别说了……”众人互相使了眼色,注意到陈莲过来了,呵,有好戏看了。
陈莲拨开人群,冲撞着上前,想一把拉开凤珍,撕烂她的脸,不想被李平巧妙地避开,牢牢将凤珍护在怀里。
“你!别太过分!”
凤珍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挣开李平想逃避,被李平紧紧地拉住,“干什么,你放开我,我们闯祸了。”
此时太阳已快落山,残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晕,亲吻着乡村的土地,房屋,袅袅炊烟从烟囱里飘出,不时传来几声犬吠,所有人都屏气凝息,李平背对着夕阳,暗影在他俊挺的面容上凝固,他含着笑,“凤儿,怕不怕?”
凤珍拭了拭眼角,对上李平如炬的目光,一个多月以来的慌乱和无措忽然瓦解,但此时已百口莫辩,她的确有些动摇,出于本能,她想找个肩膀靠靠。
于是狠咬着下唇,在李平的下巴处低声说:“我以后不想再骗自己的心。”
所谓的苟且曝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才发现豁出去也不是那么难,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就那么胆大包天地想要抛却世俗,抛却人伦,跟他一起被咒骂,钉在耻辱柱上。
“各位,听到了,凤珍从来都是我的女人。”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将她揽紧,却语气冰冷地对众人宣告着她的归属。
“嘶~”一众围观的乡亲倒抽一口冷气,这两人是疯了,那么面无惧色,换了别人,怕不是要羞愧而死。
陈莲牙关紧咬,几乎要吐出血来,恨不得将这二人千刀万剐,笑意凄冷,凝着李平亦步亦趋:“这女人真的这么好?值得?”
“我说值得,就值得。”李平挡在凤珍身前,对着陈莲无情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陈莲不禁大笑不已,只觉得心魂都被活生生地剜空,“离婚!”说完,双目一黑,昏了过去。
“陈莲——”
李全友带着李平的大哥及时赶到,李平的大哥赶紧接住陈莲,往卫生室抱着跑去。
“畜生!”李全友一个大耳刮子凌厉地扫到李平的右脸,瞬间肿胀起来,嘴角也沁出了血,凤珍心疼不已,眼泪扑簌而下。
李全友拧开手里不知何时带着的一瓶农药瓶瓶盖子,厉声对李平说道:“兔崽子,你跟我回家!如果你不走,你亲爹我就当着你的面喝下去!”怨毒的眼神却刺向凤珍。
一向意气风发的李全友,此时也老态骤现,凤珍明白,李平拗不过他的父亲,他对别人再混,对他亲爹却是个孝子,看向李平,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跟他爹回去。
李平隐忍着,眉头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不舍得叫她作难,他明白,如果他亲爹真喝下这农药,凤珍狠毒的名声算是落下来,他舍不得。
裹着柔软的小手在掌心,不舍道:“你先回家,回头找你,一切我自有交待。”
凤珍此时头脑逐渐清醒,一时冲动,她后悔不已,此时的她有什么资格要他的交待,王学半残,阿妈疯癫,娃儿待哺……回归现实,残酷得令人发寒。
然而此刻不宜多说什么,只回道:“别和你阿爸拧着,有话好好说。”
李平应声,转身伸手夺下李全友的农药瓶子,“阿爸,我跟你回去。”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三三两两的都向凤珍抛去鄙视的眼神,不过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自己的那点儿情欲大过天去,罔顾伦理人常!
陈莲没什么大碍,只是急怒攻心,在去卫生所的路上就转醒了,两个嫂子闻声赶过来把她劝回了家,“要闹,家里闹,外面不像话,白叫人看了笑话去。”心里头愈发冷得慌,不过是怕家丑外扬,怎么会替她设身处地地着想,这婚她离定了。
夜里头陈莲异常乖觉地早早躺下,听着堂屋里传来嘈杂的声音,是李全友在鞭打李平。
不管是假戏真做还是真戏开演,陈莲懒得管,今日终于看清那人的决绝,经历了和王学的那些,她似乎对李平的执念也没有那么深重了,离婚也未尝不可。可在这之前,害她的人日子也不许消停,陈莲勾着嘴角的冷笑,暗暗下了决心。
李全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李平这是在打他的脸,争强好胜了半辈子,走在村里,哪个不是见了他三分笑,是服气和屈居人下的笑,现在倒好,自己最看重的儿子为了个女人不顾礼义廉耻,缠赖有夫之妇,害他颜面扫地,众人只会嘲笑他家风败坏。
一节一节的鞭子抽打在身上,趴在长条凳上的李平,此刻面孔朝下,不见喜怒,平静地承受着来自父亲的怒火,不是不痛,是痛得厉害,可他愿意忍着,他知道只要他发出任何声音,父亲的鞭子只会抽得越厉害。凤珍,他是要定了,只是得好好谋划一下,该如何要。
终于,李全友打累了,在李平两个哥哥的劝解下下了台,只呵斥他:“离婚想都别想,七日不许出门,好好养伤,养好后滚回工地去!”
李平没有回话,李全友当他默认。被两个哥哥驾起,去了平时没人住的西偏房,兄弟俩麻利地给李平敷上消炎药,庆幸李全友没有下狠手,不过是皮外伤,三兄弟平日不聊家长里短,今日两位哥哥难得开口劝说:“好看得女人多的是,那陈莲也算出挑,何苦非缠着凤珍那丫头。”李平当着平日对自己诸多容宠的哥哥,咧着嘴不正经地笑道:“有凤珍好看吗?”
一句话让哥哥们没了声音,的确,这十里八村的能比得过凤珍的,真没有!老三和凤珍的感情兄弟间一直都知道,也怜惜凤珍没能嫁给老三,现在又瘫了丈夫,孤儿寡母一家子没个靠山,日子难过。老大一向沉稳,反驳道:“好看也不能当饭吃,都是从前了,该忘就忘了吧。你咋不想想,那王学瘫了,依我看,就算陈莲和你离了,那凤珍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应该不会抛弃王学和你远走高飞的。”
这也是李平最担心的,凤珍一时情起和他当着众人坦白,不排除回过味来反悔。
第二日一大早,李平还迷糊地睡着,感到有一双手隔着裤子轻轻地按上他的屁股,惊慌地弹起来,刚着座,屁股上的伤痛得他呲牙咧嘴,“你来干什么?”
“痛不痛?”
“要你管!”
难得看到李平这副狼狈模样,陈莲掸了掸衣襟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决定和你离婚。”
“真的?”李平不敢置信。
陈莲捂着嘴笑着,愈发动人,“骗你不成,你心里一丝一毫的位置都不给我,我何苦下贱到给你糟蹋?”
李平嘴硬:“我什么时候糟蹋你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不嫁,我阿爸能逼你不成?”
陈莲敛了笑容,晦涩道:“不试过,又怎么会知道……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一夜,我也想明白了,离婚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解脱,不过,你日后能不能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且走着瞧吧。”
李平一时不明白陈莲口中“走着瞧”意欲为何,但她愿意离婚,已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顾不得身上的伤,和陈莲约定第二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陈莲心内五味陈杂,竟是急不可耐了。
是时候去看看王学了,毕竟两人“缘分”不浅咧。
吃过晌午的饭,陈莲拎上一篮子鸡蛋出了门,乡间小路上,不顾周围人的指指点点,陈莲走得昂首挺胸。
院子里静悄悄的,陈莲喊了几声,没有人应答,踏着小碎步往堂屋去,轻轻地推开门,一屋子药味直冲脑门,陈莲不由皱眉。
窗帘拉着,炉子上咕嘟咕嘟熬着汤药,靠墙的床上,王学双手撑地,半个身子还在床上,正姿势怪异地准备下床,准确地说,是准备爬下床,完全没有注意到陈莲进来。
陈莲干咳了一声,“你要干什么,我帮你。”
王学一时窘迫,咕咚一下跌落在地,“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陈莲听到王学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一跌怕是不轻,忍不住责怪起来:“在床上好好躺着休息就好,你要什么我给你拿,还有,你媳妇呢,就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太不像话了。”
“不……不怪她,她带着娃儿下地去了,我这一断腿,阿爸也去了,地里的活儿荒废了,麦子没收多少,这一家老小张着嘴咧,秋种荒废不得,她带着玉珍忙活去了,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那也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刚才要干啥?”
陈莲注意到王学憋红的脸,一定有啥事,不肯告诉她。
“我……我……我要上茅房……”
这下轮到陈莲窘了,“那……那倒是不能憋,你……我扶你去。”有啥好怕的,两个人该看的不都看过了,陈莲是不惧的。
“不行,不行!”王学拒绝。
“不想你还害羞了,我都不怕咧,你难道等憋不住了,直接尿床?”
王学的脸涨成猪肝色,嗫嚅了好久,“成,你扶我到门口就行……”
解决了三急,王学轻松了许多,面对陈莲也自在了些。
“谢谢你来看我,你快些回去吧,我媳妇她们快回来了。”
陈莲细细看着王学,不打算立刻就走,“我要和他离婚了。”
偏要看他如何反应,谁知他听了只是微微挪了下屁股,“哦。”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他这副残躯,有什么资格去置喙别人的人生。
“你知不知道我和他离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自由了,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拿什么和他争,别说你不知道他们那些晦事儿,新婚当天,他压着我的身子叫凤儿呢。”
王学恼恨此刻的陈莲,如果让他把头永远埋在胸口多好,偏偏不如意。第一次真切地从外人的嘴里听到他和她的不堪,王学抑制不住颤抖。
“怕不是以后他更肆无忌惮地霸着你的宝贝凤珍了,哈哈哈……”
王学咬牙切齿:“凤珍不会那么对我。”
陈莲冷笑:“不会?你把她想得太好了,昨儿个,两人大庭广众地抱在一起咧,所有人都看到了,就你这个瘸子不知道!”话如利箭,开弓回不了头。
“你给我滚!滚!”
陈莲被王学丢过来的茶缸砸中脑袋,痛得流泪,“怎么,说着你的痛处了?”陈莲用拳头砸向自己的胸口,“我!我这里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