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千种万种等待,李平觉得他的等待是最好的,来日可期,他愿意马不停蹄,有朝一日能和凤珍朝朝暮暮。
没有做任何耽搁,李平和自己带出来的几个兄弟交待了几句,匆匆赶回了李家沟,临走的时候兄弟们还打趣他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才过门的媳妇儿了,李平只是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李平分的很清楚,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这山高水长的人生,只有凤珍才是与他并肩走到底的人。
刚到李家沟,李平并没有直奔自己的家,而是站在小山头,望向凤珍的家。远远的看不太清楚,瞧着是一个人,抱着娃儿在西墙头外散步咧,李平看不出凤珍脸上细微的表情,只觉得那画面让他想起了教堂里挂着的袒露着的圣母像,散发着盈润丰满的诱惑,映着身后的歪脖子树,似有红艳艳的布条儿冲他招手咧,逼得他不由加快脚步直奔过去。
王学清明过后就去窑上了,兜着娃儿的凤珍说不清自己对王学到底有无挂念,只想着梦里头多少人来来去去,王学始终没有在她的梦里头出现过。
四月底的天气逐渐热起来,娃儿两个月了,小眼睛越来越有神,凤珍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看得懂她的喜怒哀乐,对于这个孩子,凤珍是爱极的,不管她爱不爱王学,这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
正踱着碎步,哄着小曲儿,一回头瞧见他,凤珍意外极了,一刹那的欣喜在儿子嚎啕大哭声中被她迅速收回,掩饰得很好。
“来,让叔看看。”略粗糙修长的指尖点在婴孩柔嫩的脸蛋上,孩子不哭了。
凤珍亦觉得惊讶。
“哈哈,凤儿,这孩子喜欢我咧,”
看着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包袱,凤珍:“回来了?”
李平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嗯,回来了。你,还好吗?”
“好,都好~”手指缠上她鬓角的发,“是么,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呵,说什么,说她差点因为他的妻死去?说她已生下别人的孩子,现世安稳?
他抵着她的腰眼,依旧纤细,脖颈处的呢喃,让凤珍颤栗,一支钗插入她的发间,光滑的钗角不知被他抚过多少次。
“你不说,我来说,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我都了解,是她害你受了许多苦,你若等不得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这几个月,我没日没夜地熬着,你肯跟着爷,爷保证,苦不了你,可好?”
什么叫阴差阳错,她没有怀里这个小牵绊时,他说时机不对,现在她有了一世都不可能丢下的骨肉,他却告诉她,时机已到,他问她可愿意?
凤珍苦笑:“我不可能丢下我的娃儿,你走吧。”
李平深知凤珍的执拗,也知她的软肋,一时间不想逼她,他等得。
相见的时间短暂又珍贵,李平不想浪费在争吵上,看着四下无人,半推着凤珍入得屋子,家徒四壁,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更别说电器了,他的凤珍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以前她性子倒也算温婉,现在她已经疯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且绕着她走,不要和她硬碰上,怕你吃亏。”李平温言提醒,顺带着把孩子抱过去,放在床上,回身拉起凤珍的手摩挲着。
“她要找上门,哪里容易躲过,终究是我们对不起她。”
李平勾唇,“在照顾她父亲那段时日,我有刻意让她明白我的心意,是她执意要嫁,怨不得别人。”
凤珍发现李平直盯着她看,饶是已为人母,仍免不了红了脸庞。
捶了李平胸口一拳,“你这人,干嘛这样看我?”
“你啊,对我向来都是红辣子的性子,怎么对别人,尤其是那要害你的人就软了?莫不是看死我心里有你?”手指点过凤珍的鼻头,调侃道。
“哪有!我,我不过是……”凤珍根本说不出任何理由。
“随你怎么想!”佯装不再理他。
李平不再逗凤珍,正经道:“凤儿,我这次进城真的是开了眼界,只要肯干肯动脑筋,遍地都是挣钱的机会。”李平伸出自己的双手,冲凤珍炫耀,“瞧见没,我这双灵巧的手,工地上的各种活都不在话下,现在都是半个师傅了,跟我的那些个小弟,都服我,说以后我出去单干,也都愿意跟着我,凤儿,我真想带着你一起出去,以后我要成为工头,还有开自己的建筑公司,挣很多很多的钱……”凤珍看着李平一张一合说个不停的嘴,表情激昂,意气风发,由衷地替他高兴。
“多好。”凤珍心内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孤独,从前那个把她放在肩头的人,此刻在她面前似乎成了巨人,她如井底之蛙一样,已经看到了尽头,李家沟这四方的天就是她的命了。
凤珍晕晕乎乎地反应过来时,李平拎着包已经走了,镜子里红肿的双唇,凌乱的头发,还有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凤珍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她又没出息地记挂上了他。
刚刚李平吻着她的发梢,还玩味地品评着:“李想,呵,凤儿,就知道你心里放不下,爷不会辜负你这份心。”
凤珍伸手摸到那人临走塞在枕头下的一沓钱,说是补贴她娘儿俩生活的,不兴她平日苦了自己,嘤嘤地哭泣起来。
要说这李家沟,谁最盼望李平归来,就属陈莲了,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回来了。
是没有任何预兆的,听到院子里李全友和李平说话的声音,陈莲从厢房冲出来。
一墙绿油油的爬山虎像绿色的绒毯一样挂在东墙,叶子一片挨着一片,层叠起来,一阵风拂过,一墙的叶子就漾起了波纹,好看极了。
陈莲挤出满脸的笑容:“回来了。”
李平没有回答,继续和李全友说着话,陈莲皱着眉头,难堪极了,不断暗示自己定是刚刚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他才不理自己的。
夜里,光滑的紧致贴上去,得不到回应,翻过身,陈莲明白她和他,那仅有的名义婚姻也皱了,就像一张纸,即使抚平,也回复不了原样,更何况原样也是不堪。
李平在家的时日不多,这次回来的目的就是看看凤珍,现在知道凤珍没什么大碍,他心里记挂着工地的事情,就没有多待,耽搁了三天,就又回去了。
明知挽留也是徒劳,陈莲还是打起精神,临行时压着舌根子:“在外千万保重身体,我,和阿爸在家等你。”
再远再讨厌这也是你的家,不是么,你的根在这里,我这正妻的头衔挂着,由不得你不要吧。
陈莲主动上前,当着李全友和全家老小的面,李平倒是难得给了面子,回握住陈莲的手,触感湿冷,让李平无端端想起了冰凉的蛇皮,眨了眨眼睛,抽回了手。
随着李平的离开,日子又陷入了平静,无论是陈莲还是凤珍,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熬着岁月。
无所事事的陈莲想起父亲临终的嘱托,自己答应父亲一定会找到姐姐,不知道如果找到姐姐,那么在这世间又有了亲人,会不会不再像现在这样孤单。
待在李家沟,凭着手里一张出生证明,陈碧,出生年月一九七零年六月一日,母亲栏位姓名:秦风,倒是个男儿似的名字,靠着一张纸,没有任何头绪,算算日子,自己是一九七零年十二月八日出生,和所谓的姐姐只差半年的时间,父亲当时只说是秦风不愿一辈子困在小镇才出走,仔细想想怕不是那么简单,怪只怪父亲已经不在,来不及问到更多的信息,只能凭自己找了,只是天大地大,人海茫茫,陈莲感到希望渺茫,于是和李全友告了假,说想念父亲了,想回镇上的家住一段时间,其实是陈莲借着这个机会回到镇上,当年的事是镇上发生的,说不定四处打听打听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第二天,陈莲刚刚到家,喝口水的功夫,就有人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