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传话物

秦河如常，江水如常。不寻常的事是水中无物，没有活物，更诡异的是只有大约十里江段如此，再上游或者往下又是一派戏水天堂。

十里外有一浅潭，潭中有大鱼。鱼太大而潭过于浅小，这不是龙游浅滩遭虾戏，即便大鱼跃出秦河产生过那跃龙门的念头。所以只能任由那人摆弄在泥潭里。

司徒云很满意，看着浅潭被大鱼折腾成泥潭，看着泥潭的污水进入到鱼的体内，看着大张的鱼嘴，气息只出不进，因为没了水。

这鱼是秦河中的鱼，是自己特意擒拿的鱼，不为口舌之欲，那是息水咒，借鱼施展，当然鱼最终便会成咒而死。

此时这段十里秦河，正是十里杀机，一步一断息。

当最大的一条鱼成咒之源，那么息水咒便成局，处于其中，不仅会断绝了四周的呼吸，更会引动咒力聚集，产生更强大的咒力，十里江段凝聚屏障，此时的仙怕也疲于应付。

司徒云很满意自己的计策。

传说中的仙很强大，但司徒云没有感受到过。家族中很警惕那位香少爷，虽未对忘忧馆动手，但情报上关注却是最细致的。如今首次见面，自己若能出其除一大患，那必是奇功，或者更能消除自己内心隐秘的嫉妒。

夏阳蒸蒸，河面烟雾渐消，河下有污。

污藏于那无鱼的水中，那是那叶轻舟所留，那是轻舟的痕，河床上如同一笔重墨点下。

墨心处忽然翻动活跃，尸兄很谨慎的行动。

只是武道对圣境本就有弊端，加之自身脏腑受伤，那司徒家的咒术对他身体有很大的破坏，所以此时那泥沙中，滴滴河水蕴含的咒术只让他觉得不舒服，以为是自身身体不适。未理会，便要潜出水面，脚步轻浮未起，口中却是感到微咸，咸来的太快太恐怖。

尸兄强咽下半口逆血，反而受创更重，那昏黄的水，带上一抹红。尸兄赏不来沙黄色画卷泼墨丹书的美，只觉得身体轻了三分，好似吐了半身骨头，连忙钻进墨块一样黑硬的河底。

砰砰、、、

鱼儿看了眼从湿漉漉的地窟底部冒出来有些好奇，但很快便专心的守在林香边上。

“赖子你真是厉害，出去半刻便引来了他。”林香按着琴，似听状，对着尸兄赞道。

师兄觉得心里有点受伤了，感情自己就是个鱼饵？我在河底钓鱼，钓的还是个男人？哎~好在这里安全，看来逮住那小白脸得好好教训。小白脸这词他只敢在心里香想，无论对谁，都不敢再香少面前说，没摸清大哥脾气，万一、、、。

“你们在这里等我。”林香不知道尸兄想的，但事情必须尽快去做。

“少爷？”鱼儿是担心，也是抗议。只是她从没对少爷说不，所以问，问的很轻很细。

“我是去擒他，又不是拼命。”

林香指尖剧动，如影似风，招来那河底一线清流。水如丝，丝一头在弦，一头在指间。丝如线，一头是香少的识海，琴是天上的风筝，凝聚着雄浑道力。丝是七式逆诀妙用，香少自己做那天上飞舞的鹰，力量的根源在琴，灵识在香少。又是一个倒放的风筝。

尸兄看着香少步履轻盈，有点痴迷，痴迷那气度；有点惭愧，惭愧自己刚才的狼狈和胆怯。

难道这就是为何他是大哥而我是小弟的原因？气度很重要！尸兄学到的第一个品质，此时正是香少有意要的效果。

地窟如同世界，香少便在那世界的窗口前，静静默立。似乎随时都可以回到地窟自保，但更关键的是如此之近，便可以运转灵识借助梅琴御使道力，他的灵识不多了，所以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司徒云真的如云一般，现身在江畔。

他的眼中只看到香少，那惹他恼的脸上竟然带着笑意，嘲笑的嘴角，不屑的眉梢，配合的竟是那么可恶。

“香少觉得我司徒家的法门如何？”云的轻慢傲然全然体现在这以云为名的天才口中。

“很无耻，很无能！”

话很少，但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无耻是说咒术最善偷袭暗算，无能是说司徒世家咒术在他眼中毫无用处，毫无长处，因为香少的识海中存在的生死咒更为全面精深。

“你伫立江面，为何不上来共赏一番这无生无息的河？”司徒云想用事实证明林香的妄言自大。

“你见我在江面，便是你的无能。司徒家生死咒似乎很大潜力没有发挥啊，你是司徒世家嫡子天骄？”香少着重强调嫡子二字。

“你既不怕，何需废话，且上岸给我瞧瞧。”

“这算什么废话，男女调情都要个过程，何况我要传话给司徒世家，总得掂掂你的分量的。”

“我看你能坚持多久，别忘了那女子中了散魂咒，只怕已经被废，你煮熟的鸭子跑不了。香少！世人若知被我擒拿，你可还有脸再活？”司徒云很激动，好似胜利在望。

香少有些郁闷，这天下世家还真是盯上自己了。

“自从你看见我在江面上，你便已经死了，对我而言你便是传话——物、而已。”

传话物？连人都不是？你真当我是死尸？司徒云暴怒。

滔滔河水下陷，鲸吞一般萎缩，下游甚至有倒流，上游竟成悬河垂落。

香少心头微松，先前便是想要激怒对方。他有破息水咒之法，那边是水息咒。

名字相反，威力大相径庭。息水咒，借水断息；水息却是化水为息，能救人，更能杀人，水息咒入体，轻则毁灭身躯，重则燃尽灵识。

这正是息水咒的克星，只是不知为何司徒云竟然不知。

可惜香少没修过咒术，要施展水息咒，便需要熟悉对方施展咒术的灵识轨迹，香少激怒对方，那一丝怒气自会有破绽。

对方的破绽便是香少施咒的契机，他没学咒术，但琴下有剑，他有咒诀，所以他以剑刻咒，借水丝传意，琴自有铿锵剑雨。

万千倒悬之力压顶，琴音冲销，剑刺了万千，每一滴河水上都刻满了咒，自然是水息咒，第一滴水中的死寂世界回荡起了生机，接着便是第二声生命之息响起，第三声第四声、、、、、、千千万声成了汹涌的巨浪，江河无论上下皆震荡，相同的巨响震出了司徒云咒术中的灵识，水息咒的咒力滋养着他的灵识，欢快的一起回到他的识海。

卧江的龙重新吞回每一滴宝珠，河床上重新充满了往日的江流。

司徒云很不安，对方未动，自己的咒术没起作用？不可能，那垂天巨河明明是咒术引动了，但自己的咒术没伤到他一分？怎么可能！

正待再试探一试，突然整个人喷出一口血，断枝沾上那血，竟然重新长出新芽，江边那沙石上融入了一很多血，很快那殷红的沙涌动，里面竟然爬出了龟，那龟跑得慢，但却诡异的迅速长大着。

司徒云煞白的脸因生机而红润，因恐惧而转白。转变的夸张，好似剥了人皮的红，一会儿又像长出了新皮肤。

他发现识海中轰鸣，竟然再也感受不到魂力，但明明自己魂力很充足，太充足，以至于自己肉身不能承受而受伤。

吐血后他便没看香少，因为不敢。因为不解，自己的咒术为何自己受伤这么诡异，对方几时出手，他不知，所以更恐惧。他想起家族中的警告：严密关注，敬而远之。

关注自然是不怀好意，之前他觉得自己把握到了绝佳机会，然而此时才想起，那人是以终结时代~开启时代的人，哪怕对方只剩一口气，自己也绝不是对手。自己何其不幸哉！

“回去告诉司徒老祖，此事以此为止，若来烦我，那、、、也以此为止吧。”林香说的很慢，很犹豫。他不想威胁世家，尤其像司徒这样的，但鱼儿遭受恶毒暗算，他真切感受到威胁，那是对身边人极大的威胁。他不允许，他的杀意很浓很重。

此事以此为止，说的便是司徒云暗算以司徒云的死为止。

后一个以此为止，说的是以死为止。

那不知会死多少人。

司徒云震惊自己的伤，但林香的话字字刻在他的识海，他感受很清晰，其中杀意险些碎灭了他的意志。

自从香少水息咒施出，司徒云便死了，事实是香少需要传话物，所以他尚有一息。

“你走吧”语气有些不耐，香少言罢便看向了身后河堤。

司徒云神迷意乱的离开了，若他走前能看到转头的香少那嘴角的血迹，或许会自豪吧。

有鱼逆流而上寻着记忆里的河湾，有鱼从水下出，不是跃龙门，而是担心自家少爷。

因为有那一瞬，那琴轻颤，那雨丝便断了。

尸兄此时恰好有了表现的机会，有多少污水都不能阻挠他上浮，那水中的诡异咒术之力没了，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半日要灭敌，香少说的。

二人很快来到江边，司徒不在，死与活自不会有人关心，问题是香少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