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鹊巢

不同往年，今秋不见骄阳，北海之地，贯穿了南北气流。一年时日，人们尚未适应清爽的早秋。燕尾城匆匆行人瑟瑟发抖，夏末早凉有时便是寒冷。

知了比往年鸣叫更早，消匿的自然也快，似乎承受不了这初秋重露的寒晨。

鱼儿更觉秋意已深，眷恋与烦躁同样深重难消。眷恋馆中悠闲，眷恋少爷卧舟夜游，眷恋秦河上自己以大修士撑船，看繁星赏浓墨的夜，眷恋在少爷身边的一粥一饮，半啄嬉闹。烦躁着消失的知了，烦躁着消失的人，烦躁着去年记忆总是打扰休息，烦躁着鼎家过分的关爱，尤其鼎三娘，即便称呼为姑姑，却未见一丝亲情暖意。

许家别院很优雅，更是清幽，因为少有人来，鱼儿独居于此，衣食无忧，生活却只有忧愁为伴。

“鱼儿姐姐，三娘来看你。”门外少有的内侍传话。

“恩。”

应声时，鱼儿轻裹衣襟。明镜前，镜中人只是如此，未看一眼发髻，却感受到冷冷倦意，彻夜面对镜前人，似也难堪冷落清秋。

“丫头起来了？真早。”三娘依旧热心。

“不知姑姑有什么事情？”

“这些下人真是，天气凉得早，可是受着风寒了？”鼎三娘见鱼儿情绪低落，责声下人。只是大修士可有着凉的可能？

“想来姑娘是担心香少，但目前各世家和江湖人汇聚极北一年，却未曾见到他踪迹，这虽让人费心，但总不是坏消息。”

“而且近来有传闻，极北东部发现焚尸残骨和巨形黑冰、、、”

“可有少爷消息？”鱼儿闻声，抬头忙问道。

“这算是吧，没见到他人，那尸骨是马匹的，想来他已经脱困。所以姑娘可要好生保重啊，香少费神施为救你，定然代价不小，可不能有个闪失，那他回来，我鼎家可不好交代。”

“姑姑可否让鱼儿离去？”

“我也担心香少，但鱼儿姑娘还是在此为好。”

满目希翼渐渐平缓，鱼儿知道这是事实。自己修为虽强，但当初困在血沙之中，根基受创，如今将将恢复而已。

最关键的是香少情况不明，当初能够施展堪称神迹手段救自己，而后销声匿迹，那么必然大受影响，且之前与万家大战，一举开辟北海也受过重伤，那么自己前去寻找岂不是在为他人引路，少爷若知自己独行定会相会，后果便不是自己能够左右。而忘忧馆三位姐姐对自己暂居鼎家没有任何言辞，即便这是质子鼎家，那定是她们赞同如此。

“鱼儿姑娘若是想去寻找，想来这外面数百族卫拦不住，他们自然也不会阻拦，只是香少即便入了合道境，但重伤之下，怕会有很多高手行小人之举。”

“谢谢姑姑，我在此等他吧，少爷当真踏入合道境？”

“这目下没有人确定，或者说只有姑娘你知道了，当初他一步十里，救你的手段的确超出神体境能力，但世间从未见过合道境，他消失的诡异，所以我以为即便成功也应该是退回了，其他世家估计也不会认为他合道成功，否则就不是族卫和些许江湖人了，那些圣境老祖必会出动。”

“恩，多谢姑姑相告，少爷应该无碍。”鱼儿的话是说给自己安心，也是说给鼎三娘。

自己在鼎家，那么少爷必有一日会来鼎家，这便是鼎家要的，能得谪仙功法或者合道经验，那都是无价之宝。

幽州岛冬捕结束。

比往年并不见得好多少，虽然北海来的浊浪，那被称作北水的大河清澈很多，但顺河而来的极北寒气也来得早，海面初秋成冰。这是幽州岛第一次冬捕，很是热闹。

一山设立了奖赏，头等奖，便是东极岛圣果炎心果，这是渔夫最渴望的奖励，无论对武道武夫还是圣境大修士，都有极大裨益。

只是高涨的冬捕到结尾，声声浪潮高呼“小影”，一山内心却很尴尬，很纠结。

那影子名头还真是坐实了。

渔夫觉着香少身体单薄，加上听闻一山要他做影子，便觉着影子随风而动也确实符合香少弱不禁风的身板儿，从此渔夫都只知小影，并不知道香少何人。

而尸兄自始至终都只有蛮子的称呼。

这冬捕百舸争流，小影和蛮子合作，却是入得深海，寻的最大鱼群，更是捕获十米长鱼王。

小影自从修为步入易筋境界，便发现逆诀神妙，自己只是修行逆诀心法，尚未修行逆诀中的奇妙功法，但实力却不同寻常。武道炼体，自不用说数十倍于人的成果，那散于全身的合道境道源神体，竟然在经脉中流淌，似乎能够化为经脉，如此岂不是肉身最终可成神体进而合道，却不单单是识海灵识的合道。

筋脉如意亦如一，合道境道源现于筋脉，便能够以筋脉为网，延展感触四周，那纷繁闪电般的鱼群，自难逃一网之困，尸兄力拔山兮，二人所获超过最大的渔舟，也多于一山亲自坐镇的首船。

那炎心果，本是一山准备送给小幺，希望能够助她顺利修行自己的神妙功法——封诀，怎料这两个混蛋坏了自己好事，一山此时丝毫不计自己刁难胁迫二人捕鱼为生的龌龊主意，更忽视自己想借冬捕消磨二人反抗之心，因为之前二人允诺若是冬捕输了便劝说小幺跟他修习。

彼此间都在较量着，因为都不服气。

一山此时面上有笑，心中腹诽：小人得志，哼。鸠占鹊巢罢了，且看你们怎么收场。

鸠占鹊巢似乎说的是香少夺了自己风光，但事实却是来自那远来的梅子解读。

小幺所居，在岛上最南端，向阳而避风，自是贵客雅居。不知何时，少有的海商常来此地，有贵物交货，却是陆上三两颗梅子，岛上也有梅，但从未结子。

开始一山以为是随遇而安，些许爱好。但时日渐深，那梅子竟相继落在北山上，如此南北来回的路程，可不是凡人能承受，但小幺却不胜其烦，精心照料着每颗梅子，每日无事便守在了北山。难不成静待花开？

若是打发时间，何不种竹子？这岛上最受竹木欢迎，生长毫不费力。

那一日的烦心，导致这幽州岛从此无梅，一山很不满，但北山上，那三三两两的土中梅子保留了下来。

自己一心想要传授封诀，却被拒；那个蛮子痴心妄想，自己能忍，毕竟只要是自己麾下之人，若嫁与尸族，不算吃亏；但这一心倾梅自己却受不了，即便曾经那人也是自己模仿敬仰的人，但凭什么自己看中的绝世天才倾心那个如今毫无修为的渔夫？

各大世家传闻说极北有跨入合道境修士，但事实是，如今的香少只是黑瘦的渔家小子，毫无修为。当初的道源之力怕是只为施为救治那名重伤的女子吧。即便你有合道经历又如何，我一山承天运而生，岂会不如你。

幽王的雄心不会认输，但需要细心筹划，很快发现其中蹊跷。

那蛮子始终爱慕着小幺，可是小幺却中意着影子，问题是他们三人从未在一起久居，其中误会只怕深不见底。

偶尔有小幺娟娟小字洒落沙地，尸兄与香少打渔归来同时见到，尸兄以为那如鱼念水的情意是对自己的思念，香少只是很羡慕，在这困岛之地被牵挂的幸福。

却从未想过小幺初学的笔墨，是对自己所写。

一山多次了解他们的经历，自然发现，从始至终都是尸兄追求着小幺，而小幺则是跟随着香少的步伐。

看似极北寻莲，尸兄一路护送；但他们自从相识，便是小幺跟随着香少。从最初的秦河相遇，到极北神莲会和，进而焚尸煮冰救人。

如此看那蛮子当真是一厢情愿。

一山总算心理上寻得一丝平衡和满足，且看来日你们兄弟反目，三人如何自处。

好一个香少，蛮子得了个爱的虚名，你才是鸠占鹊巢的混蛋。

只是要成局，却不能点透，所以一山笑意不减。

这么清晰的局面，没被看穿，一山更觉二人不过如此。

只是他自己所思所想也不过是自己以为，事实究竟如何，却不见得知晓。

尤其小幺一言一行、所作所为，在小幺自己却非常清楚，那是怎样的情感和心理。

“没想到你们二人，当真是捕鱼的好手，不若长留此地，成家立室岂不快活？”一山亲自上前恭贺。

“你这人还算有骨气，这颗炎心果，我兄弟二人就笑纳了。”香少眉开眼笑，感受着这份宁静。

“能为岛上作出贡献，我也确实要感谢你们啊，自从十五年前世间神迹泯灭，岛上生活就越来越难了。”

“哦？东极世家有威胁到这里？”香少好奇，若那时东极世家行动，幽州岛却能保存，那这一山的本事绝对不简单。

“那倒没有，但先有突兀暴雨倾盆，岛上海商难至，后有垂天浊水，滚滚不觉，近几年刚好，谁知你弄个什么北海，这鱼群全都隐匿深海远处，如今又结冰，想想没法出海打鱼，生活自然艰难。不过听说万家损失更惨重，我还真是佩服你啊。”

“恩，那么你可否想留下我？”香少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虽有过合道境尝试，不是失败了么？况且不用我留，你不是在此当了一年的小影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