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丘貉之趣
初冬临,巢湖无雪,但寒意刺骨。
晨雾遮不住朝阳,群山挡不住流水。巢湖正如其名,万灵之巢穴,更像秦河挽起的蝴蝶结,与山共舞,裙绕腰间。
遥看闪闪光芒,点亮湖口,一舟如山,踏江而来。
轻舟上,鼎三娘与鱼儿笑谈依旧,偶尔瞧向来船一眼,大修士灵识所望之广,百里以外,此时彼此皆知对方情境。
大船如衣锦还乡的巨贾之人,大肚便便,风采照人。但游子岂能再故乡猖狂?面对一叶小舟,大船足够谦恭,行速稳而慢,似不敢带起半点波痕,只因外强中干,更因有求于人,求人自须有做孙子的模样,哪怕是苍穹,此般情形也要向蒿草低头。
东极船首的总舵起浮间,向着鼎三娘颔首献媚,东极晟春风笑意连连。
“有劳三娘涉寒相迎,实在荣幸之至。”
这巢湖自有一番景色,但此时又有谁在意。东极晟见对*未动,船夫微停,尴尬的脸色雕刻上笑形,出楼落水,轻步登舟。
“东极家主客气了,承蒙不弃褴褛之舟,清酒聊表歉意了。”
客套里极重的寒暄,实在难以为继,各有心思,不解决便难安。
“这位是?”东极晟怎愿意冒险外扬家丑,见鱼儿并立在鼎三娘身边,问道。
“算是自家人,君丫头的妹妹,鱼儿姑娘。”
“见过前辈。”鱼儿很有礼貌,欠身道。
“鱼儿?莫不是忘忧馆的四姑娘?”东极晟闻其名,没带鼎姓,想来君自是茗君,那这位少有名气的妹妹当是忘忧馆的人,只是不确定鼎三娘为何带她前来,此问要的是鼎三娘的解释。
“我这侄女可是做客燕尾城一年多了,如今这不听闻东极世家出海而来,只是想了解海上可有香少爷的行踪?”
鼎三娘一语之间,表明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
“茫茫无尽之海,就算我世家数百年也未探索十之一二,一二人在其中,哪有那么巧偶遇。”东极晟不愿相告,但语气中的怨恨之意毫无
遮掩。
鱼儿没有生气,对方有怨气,自是结下了仇恨,这便是消息。
“世家气量自然非凡,想来没什么难事不能化解。不知东极家主刚才口中的一二人所指何人?”
“香少爷并未遇到,但却遇到两个宵小狂徒。”
“何人能当的东极家主狂徒二字?”鱼儿颇有兴趣,那二人自该是谁,自心中期待。
“一蛮子自称司徒云,另一个自名小影,两个渔家贼子罢了。我倒是期待见到香少爷,传闻颇多,但海商之言不足信,若能一瞻香公子风采,此行必然圆满。”
“鱼儿是我贵客,更是我鼎三娘的好侄女,晟家主可别动歪心思。”鼎三娘明白这钓鱼之法,有鱼儿在似乎香少必会前来,但一年多的情谊,这是最好的枷锁,比起用强胜出千万倍。
“哈哈哈、、、远来是客,我怎会有什么想法。即便是那两个暗害我众多族卫的狂徒,我也不会真与渔家小辈计较动手,若真计较岂不是失了身份?更何况是鼎家贵客。”贵客二字说的极重,言外之意,鱼儿只是贵,客只是客居,无奈之举。
“多年不见,晟家主如今胸怀当真非凡。”三娘有些惊讶,本以为化解香少与东极世家些许矛盾会比较棘手,怎料到这东极晟主动释怀,放出和解之意,心中不免更谨慎,或者还有别的问题,有意言语相迫。
“哼、、、”东极晟知道此言无屋外说自己以往心胸狭隘,冷哼一声,却并未发作。
鱼儿毫不在乎二人暗斗,此时最想离开,但也知道自己绝对走不了。
东极世家大船现,既然结仇,想来香少定然会关注着此间动静,少爷已经归来,自己当然要离开鼎家。但三娘有意带着自己,东极晟就在跟前,岂会让自己,唯一能引香少现身的人离去。
何况鱼儿知道自己欠鼎三娘,这位姑姑很大的人情,一年来,自己所学将来必会帮到少爷,帮助越大,那么这份人情越重,所以人情趁早还以免积恩成山,将来少爷为难,以致危难。
那么无奈的留下,或者也挺好。至少此时危急,自己有能力对抗一二,护住少爷自然没问题。
鱼儿对自己的修为实力估计的很保守。当初香少合道,一滴道源之力,不仅能治愈根基所受伤势,更贯通鱼儿合道门槛,即便如今还是灵识境修为,但灵识御道力已经无矩,一旦识海灵识增长饱满,神体资水道而成。
“多谢晟家主宽厚。”鱼儿诚心谢道,并亲手斟酒敬饮。
“何必谢我?他二人可恶却未造成甚大的损失,但有一人必须死。”东极晟此言一出,饱含杀机,荡开浩瀚朝阳温热。近乎五百族卫殒命之仇,他强行隐忍此恨,但那人不除,世家永无宁日。内乱始终是事物灭亡的根本所在。
“哦?还有何人?难道你们、、、”鼎三娘先前只不过留心大修士,有十六位,此时才感知大船情况,族卫侍者总共不足百人。
血战大损。
鱼儿同样得出这一结论。
“不错,那两个少年无所谓,但有一位武道巅峰的老者,手段老辣,杀人如麻,偷袭暗算以有心算无心,我族卫损失过半。”
东极晟将这股仇恨全记到东方身上,只是有意点出两个少年,更提到主犯修为不过武道巅峰,手段无非暗算,以求鼎家相助,同时稳住鱼儿。
“晟家主说的是何人?武道巅峰能够暗算数百族卫?难不成尸族地尊?”三娘觉得事有蹊跷,怕没那么简单。
“地尊自然不会,那人趁夜色偷袭,族卫在秦淮城购置些许物品,怎会料到如此祸事。鼎家与我东极一向交好,不知能否助我擒杀此獠?”
“晟家主说笑了,武道而已,难道会难住大修士?”鼎三娘岂肯应允,对手虚实不清,恩怨不明。
“以圣境大修士对付武道之人,自然不在话下,但世家威严何在?难道我世家只能倚强凌弱?同境界不能称雄?只叹族卫负伤在身,多有不便,还望三娘相助。”东极晟揖手请求,誓要拖鼎家下水。
到时哪怕发现对手是大修士,仇恨已结,必与东极世家同仇敌忾,隐患必除。
鱼儿有些忧心,但知道那人绝不是忘忧馆的人,因为三位姐姐不会偷袭暗算,更因为若是忘忧馆出手,杀一人那必会全杀,怎会只对付些族卫。
现下虽然有些意外情况,但无论如何,自己只要能护少爷周全就好。鱼儿始终未发一言。
“丫头你怎么看?”树欲静而风不止,鼎三娘可是知道鱼儿修为厉害,又怎会让她置身事外。
“若鱼儿姑娘相助,惩治主犯一人即可,我东极世家必会感念忘忧馆情谊。”东极晟心头大喜,若让这位对上东方,那就热闹了,也算舒缓心头恨意。
“主犯么?我以为那二位少年正是我家少爷。晟家主以为我该如何?”鱼儿点名了哑语,自是不愿出手。
“若真是香少爷,想来若侄女你出手对付那无名之辈,必会化解香少爷与东极世家的误会。”三娘解释道。
“姑姑好意,只是我不想少爷为难,你们要出手,确保少爷无恙,我便留在此又何妨。”
鱼儿紧一紧裘衣,注视着酒壶,其下炉火轻摇,欲把香醇散尽。
“哈哈哈、、、你等堂堂世家当真这般龌龊不堪啊。”
一声回荡山际间,满湖嘲讽酝酿,散不出巢壁山峦。香少重伤未复,但鱼儿在那舟上,是困不能自主,怎容忍三番两次被人拿捏。
巢湖有冬阳灿烂,可惜寒依旧。船上人没有惊奇,除却东极晟的暗怒。大修士自能感知到香少现身山林。
“香少爷好久不见,上次不辞而别真是令我倍感遗憾,别过一载多,不曾想少爷变化如此之大。”鼎三娘和声之下,自有韵力,传音十里仍然清雅悦耳,不减分毫。
“鱼儿姐姐称你姑姑,你却有意困她,这和东极晟可没什么分别啊,鼎三娘!”香少恼怒,直言相对。
“在我燕尾城做客,哪来困之说?你以为呢,鱼儿?”鼎三娘问的自是身边人。
“三娘磊落,鱼儿感激。”
三娘闻言安心,总算有收获。
“即便知道三娘行的是阳谋,以真情留我,而我则是自愿困在其中。”
今非昔比,鱼儿看的透彻,说得明白。
但三娘面色不变,自信不改。她自信鱼儿不会走,所以无惧。
鱼儿不打算走,看似自己被留,实则自己在鼎家,反过来却是鼎家因为自己而中立,甚至在暗助自家少爷。
立场不同,对同一件事看法自不相同,此事最关键的看法,来自香少爷,最大的变数同样在此。
香少双手紧握,沙沙树叶粉碎声,针尖一般扎着心头,一同撕裂的痛楚,难以抑制。
“丘貉之趣果然了得,任你千般手段,不过终究绕不开我,终究只在我身上,何必耍这些低劣恶趣?我就在此,省却你们诸般麻烦,把你们的能耐拿来显摆一番,且看入不得我的眼?”香少此言出,想要一战灭群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