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泛舟泛流
渔家有歌,歌声清亮,那是出海捕鱼的少年。
海中有浪,浪滚成雪,那是网下翻腾的虾鳞。
无尽海北疆,海面多了一艘大船,船上只有三个少年。
“像你们这般,一周之内便连这船都租不起的。”一山,傲然指点着。
林香似乎没在意鱼的多少,始终屹立船首,瞧那浪花朵朵,听那鱼蟹拼搏。
“哼、、、放心,若没你影响心情,怎么会空网而起。”尸兄很恼火,落网三进三出,除了蹩脚虾蟹,哪见半片鳞甲。
“一山?你回吧,想来小幺姑娘还是不适应这海岛生活的,你算得上唯一的熟人,待贵客不该如此轻慢。龌龊主意不过刁难我们二人,你得逞了。”香少这是在主家之地下逐客令。
“我也没心情亲身指教你们打鱼,最后提醒一句,海上相遇,不识便是敌,可莫要做了糊涂鬼。”
言罢,人已踏浪,借一叶轻舟而去。
“自称幽王,在这海上还真是独领风骚了。”
“在地面上他就是渴死的鱼。”尸兄一路至今,处处受气,很难接受被困这偏远的幽州岛。
香少回头望向他,却见尸兄壮硕的面容透出些黑色,那是少有的红。
尸兄先前莫名被困,即便是偷袭,但那些凡夫俗子只是渔夫,修为孱弱,这怎么看也不能说是要渴死的鱼,此时大哥瞧来,尸兄自觉很没颜面,很伤自尊。
“大哥,你怎么会修为尽去啊,那混蛋困我们在此,肯定图谋不轨,小幺姑娘很是危险啊,我们必须设法离开。”
“你能胜他?”
“不好说。”
“带着小幺,你能脱困?”
“额、、、有些难。”
“这茫茫海域,你有方法出海归去?”
“不能。”尸兄被问得有些丧气。
“所以我们确实要好好打鱼啊,先前他说的还算可行,有水上功夫,才能出海,我可不指望他千里送别。”
“可是大哥,小幺会不会危险,那王八蛋,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肯定没安好心。”
“赖子?”
“大哥,怎么了?”尸兄没听到回答,却是香少好奇的语气引起疑惑。
“你这是担心,小幺?还是贼溜溜的心作怪?”
“这怎么是、、、贼溜溜呢,我们同甘共苦,一路走来,情意自然深厚,只是那蹩脚王八,从中作梗。”
“你知道万家为何会护卫小幺父亲来极北么?小幺姑娘究竟是什么人?这位幽王一山怎会这么热心?”
“为了神莲?”师兄不确定。
“小幺姑娘毫无修为的弱女子,肯定是被逼无奈啊,我绝不会允许那海鳖得逞。”
香少没有继续询问,弱女子自是会深的世人怜爱。
“若我能修习些许时日,或能离开。听闻你尸族炼体功法玄妙,不若你、、、”
“大哥,这可不行,泄露族中秘法,那是叛族大罪、、、”
“谁要你功法了,只是借你陪练。”
尸兄心中吃不准什么情况,现在大哥修为尽去,似乎圣境灵识消失,那消瘦的身板儿都不见得比小幺结实,自己陪练?会不会打坏了?
“我若下海,你也同行。”
话到妙处,尸兄终于明白,这感情是要自己当保镖啊,说什么陪练,不过想想能做大哥陪练,世间有几人?自己怕是第一人吧,毕竟那可是传承谪仙之能的人。
“大哥要重修?只怕时间来不及啊,小幺姑娘、、、”
“一个小幺,你便如此磨叽,时间可是要用在关键处。”
尸兄捞着渔网,香少思忖着武道凡境第一重易筋,记忆中最玄妙的炼体功法来自神迹十二巨人,当初谪仙修行的便是这套功法,只是如今似乎尸兄尸族功法更胜一筹,那么十二巨人神迹炼体自有不足了,修习尸族功法不太可能,香少想要另走一路。
圣境神体合道,而后散于肉身,更融进梅琴之中,如此人与琴便是共生之体,合二为一。
琴有四弦,人有四肢,共同修习武道,那么世间功法自然也不再适合,弦有轻重缓急,筋自坚韧舒展,其中合律共鸣,达成极致,或可达到炼体易筋之效。
需要修行的是人,琴早已凝聚成坚不可摧,可破山岳的利器,香少合身如海,化作泥鳅,“一”字纵深潜浮。
尸兄冒着严寒瑟瑟,早期的陪练完全就是捞人,每当香少失去知觉,便被他当大鱼收获,先有不解,后来却乐在其中,捕不到鱼?世间还有比香少更大的鱼么?
无尽激流,渔舟一叶,白浪滔滔泛舟,人影婆娑泛流。
两人一舟泛海上,岛中自有忧心头。
小幺千里跋涉,没能如愿,却见到绮丽绚烂的世界。
老爹自此踪迹缥缈,或是永别也难说。常说出嫁的女子归夫容易,回家难。自己未嫁,一趟远门却再难回到娘家,那少了老爹的山头溪畔,如何称其为家?
本要治病救命,谁想却是催命的,老爹因此没了,难道万家还会再出手相救?听闻一山所言,那次各大世家族卫损失过半,凡人如何当的起万家这般大恩,他们所求想来更甚。
倘若幸运,那么老爹该是如何伤心,即便理解自己,但自己放弃了救治老爹的机会,少了的亲情与多了的理解,恰恰是最恼人的事情,那如何还是曾经的家?
这茫茫海域,独居岛上恰似孤守空房,即便他人如何,于自己而言便是如此,自己是无奈留此的,无奈总是那么无力,任流光而去,只能是随波,何来的逐流?
人世亦如海,自己不过点滴而已,所识所见却是大河江海,那最温馨的港湾,定格在山岳的背影上,但这却仍不够,不够海的冲击,不够渊的深厚,更不够解开自己那莲前感触的困惑。
港湾或者只能深埋在心里,心中所安,自有一方家园。
大黑偶有外出,不过衔回三两条大鱼罢了,此时的溅水声正因鱼儿的挣扎喧闹。
小幺露出笑意,在心中也在面上。
心中乐那背影安然。
面上喜那少爷如常,即便流年易逝,那人还在,便有见海那日。
每次大黑都会去海畔,看那归来的汉子,一壯一瘦,但都融入了海的颜色,蓝落在脸上,就只剩黑,正是两个黝黑的少年渔夫。
最大的鱼总是赏给大黑,二人捕鱼已经堪堪一年,收获不大,因为捕的鱼不多。
西方多了一条大河,汹涌波涛,浊浊江水,不仅无鱼,更摧毁着海鱼的家园,后来才知那正是来自北海的水,原先清流的三山系水源大减,海鱼遭受苦难,香少得知很是郁闷,这难道就是报应?怎么没落到万家头上,反而是自己承受。若知道万家北方一隅春季遭受倒寒,五谷畜牧大受损失,或者也会同情百姓的悲惨。
海鱼没丰盈的收获,但泛舟逐浪,自身收获却绝对巨大,那是来自身体的变化。苍茫寒水,凶险波涛,正是打磨筋骨上乘之物,最大的变化在肤色,黑色虽应了一山影子的说法,但其中的根本却是全身筋脉贯通合一,这当真是一根筋。
一根如意,出手则可瞬间合一,聚集一处,一手自有千筋力,随着修行,筋脉之力每提升一丝,便是常人十二倍叠加。
匆匆一年时间,香少只在海中做“一”字修行,逐浪逐鱼,最凶险的一次却是遇到无名海船,本以为是东极岛渔夫,哪料到是无尽海新霸主——上古强者水葵,好在并未引起对方觊觎,只做虾米对待,但也给香少带来很大压力,这些强者出没,想来必有作为啊。
尸兄很欢喜,看到大黑,总期待能见到小幺。虽多是失望,但那份心意,浓的赛过墨鱼心。
幽州岛不大,但也绝对不小,一山是名副其实的首领,因为他带领这里的渔夫,稳稳扎根于祖地,不畏东极岛欺压,不惧无尽海水,那来自水葵的威胁,也克服着北海带来的鱼荒困扰。
这个突兀崛起的少年,平日做派绝对像极了世外高人。但渔夫没法理解他内心的世界,模仿得再像,也只是谪仙的影子,何况这一岛之地,又有谁人识仙。
一山遥望茫茫海际,瞧见了那登岸的少年,很是不喜,虽然此时看起来那人黑得更像自己的影子。
再瞧那蛮子,更厌恶,因为尸兄威胁他别打小幺姑娘的主意。
这威胁不成立,尸兄指的是男女之事,他从没打过这主意,但他所打的主意仍然落空了,那是小幺的拒绝,那是绝对的诱惑,自己从未想过会被拒绝,小幺却毫无犹豫。
自己最珍视的绝世功法,只因小幺姑娘眼中曾经那最深最平常的冷意,那是绝对最佳的修行者,可小幺仍然表现出冷意,这让他欣喜的同时更忧愁。
喜是因为小幺那抹冷意表明此功法绝对能让她修成大修士乃至突破合道,成为自己最强大的助力;忧的是被拒绝,却不知症结所在。
想来心烦,看着两人,或者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些许情况?一山回到自己渔舟,一名渔夫匆匆招呼后,就去带香少尸兄前来。
海中有鱼,鼎家亦有鱼。
鱼儿一年早已得康复,但正如香少,也是被困一隅,在鼎家,恰似落进池塘的鱼,想跃出,必跳龙门。
那渔夫与鱼儿,正隔着一张网,却都难以脱身,那一份担忧被遮的密不透风,彼此遥遥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