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母皇太后年届五旬,一直深居慈宁宫礼佛颂经,怎料去年夏天开始,皇太后先是双眼发昏,耳生杂音,不久就全身酸痛,一受惊便会起疹,又痒又麻,急得帝后妃嫔、王公大臣临餐难食、近床不眠,偏偏御医院又无从请疹,于是秋天开始,先是宗人府暂停庄园监察,皇帝连下五道诏书,虚求天下名医会诊皇太后。
华佗扁雀之类的名医大夫请了不少,灵芝、人参、雪莲更是不计其数,只是皇太后病症依旧,反而嗜睡贪凉,内宫外朝,人心惶惶,忧悒不安。幸而前些日子,额驸、朝鲜恭郡王盛赞越王谷医术卓越,于是皇帝亲命太常尚侍楚叔洵、内侍府内都尚宫季意玲拜访越王谷。
“楚尚侍、季尚宫,谷主师兄早就闭关多年,洪元洞已十多年不曾开启。”宣远阁,越王谷四大长老对着手中的皇帝亲笔书信面面相觑,进退维谷。
楚季两人也面露难色,出发前皇帝再三命令,无论如何都得将越王谷谷主请上京城,实在不行就把人皮面具少女请来。
“难道四位长老不能通融代传吗?”楚叔洵挥挥衣袖,抱拳恭身。
“……”四大长老欲言又止,思忖半天,方道:“这……两位,洪元洞没有谷主亲命,擅入者死!”
话都到这份上,楚季二人也不能逼人太甚。
阁房中一片沉沉。
“那么谷中可有人皮面具少女?”
四大长老首先怔住,略微思量异口同声地:“沈清妍!”
沈清妍答应四位师叔赴京诊治皇太后,在她看来,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自由。元赋曾驳过她:红尘渺渺不可能真的有那么“逍遥游”的。沈清妍并不反驳,她深知元赋经历了许多,成熟了许多,理智了许多,但那些经历、成熟、理智也将他原本简单的想象绞杀,于是他的自由,他的“逍遥游”,就成了带有枷锁的。
她偶尔看看正在高谈阔论的楚季两人,你能说他们此刻不自由吗?
晴光和煦,山色参差,天高断翠峰。村舍鸣鸡鸭,麦草飞远。
奔驰在驿道上,清妍身心也少有的舒坦畅快。三年前与他一起快意潇潇,也曾如此踏遍江山,追逐田垄,寄情湖畔……一封书信,几行墨字,长亭王孙,从此东南西北路了。
罗带同心结未成,梧桐尚嫩。
痛哭过,怨恨过,伤愁过,思念过,谁知反反复复,两年乌飞兔走,一次次的重逢祈盼,也渐渐模糊了心的棱角,“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换来的是迢迢碧草,不见秋胡奔马来。
分付樱花飞四海,传织文,相高郎离因。相忆湿瞳眸,堪比梅子雨,缠绵费心眼,待到山花烂漫时,且趁未老,两处放逍遥。
放下窗帘,精神也莫名地飞舞起来,眼睛收回马车。
“风闻皇上与议阁正在商讨八旗军事问题。”内都尚宫很是谦和,语气仿佛在和他人聊长理短。太常尚侍楚叔洵揉揉太阳穴,疲乏,困扰地:“议阁的奏章已经交到了内阁,皇上与提调平议政在御书房商量了半天,议阁也准备下个月和宗人府商讨有关事宜。”垂下骨节突出的手掌,随意地扣上茶杯,楚叔洵摇了摇头:“我和御书媛看过奏章,觉得宗人府不会同意,而内阁忙着核覆本年赋税,也是不胜其扰。”
季意玲坦然微笑,眼光闪闪,调侃道:“倒是要好好整顿一下,否则这些八旗士兵宗人府不好管,议阁又不敢管。”
似乎有点意犹未尽,季尚宫呷了口茶,抿嘴偷笑,让楚尚侍不住苦笑甩手,想了想,没忍住,“扑哧”一声,也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