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偏阁虎地一开,皇后难保风度,半个身子软软地侧向房间:“皇贵妃昏过去了!”
“时皇贵妃魏诵晕于慈宁宫,平原郡主诊断一月喜也。然帝幸之于两月前,是故帝大怒,皇太后款款劝解亦无可,即命皇后圈之于清宁宫……”—《虞史?后妃传》
皇贵妃魏诵突然被软禁,被追夺印信,无论前朝俱是议论纷纷,尤其是宫中监刑内侍府频频出动,免不了一番怀疑揣度,于是皇贵妃之权暂时空落了下来,按理应该是贵妃续替,但是后宫之中荣贵妃赫舍哩氏、淑贵妃徒单氏俱是庸碌之辈,倒是康妃博尔济吉特氏、静妃容氏很有才德……
皇后的想法比较简单,就说皇贵妃暂停职权并没被废,不宜让人接替她,至于皇贵妃的事务就让女官合着处理,实在不行再由自己裁定。
选秀一事牵扯多方利益,不应该将此事再转托给旁人,以免污墨丛生。
内侍府大内总管太监和提调尚宫(内侍府太监长官和宫女长官)也坦言皇贵妃已经将选秀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不久就可以拟旨由皇后昭告天下了。
“皇上,这纯宜妹妹……”
果然乍一提到皇贵妃,皇帝蜜色的脸颊更加阴暗,原本稀少的柔和也骤然消逝。
“皇上,兹事体大,一定要好好查清楚,不可意气用事,万一她是被冤枉的,苦的还是皇上啊!”皇后皱着眉头,深怕自己不小心触怒帝王反而适得其反,辜负了皇太后的一片心意。
窗外花团锦簇,连地上的落叶败花也是灿烂辉煌,衬得窗棂四周豁然开朗。
西林奕暄目光收回,偷得半日辉色,神情不变:“朕自有分寸!”
再转向窗外时,孩童的铃铛笑声串串飞扬,不见了宴席结束前的惊天吵闹,随口道:“凌儿泉儿终于不哭不闹了!”
听到花丛之间皇子皇女追逐混笑的天真童趣,皇后苦笑,眼角温暖如春:“还不是臣妃苦口婆心地再三保证,平原郡主明天一定进宫这才饶过我们,否则指不定现在臣妃这坤宁宫仍旧一片惊天动地!”
若说起平原郡主,皇后也不无称赞,无论性情、容貌、才德、身手,都是百里挑一的人儿,难为皇上隐忍这么久,再加上还有指腹为婚这一渊源,只是风闻五王爷似乎和她来往密切,还有那个李远,也不晓得皇帝是怎么想的!
“皇上,这郡主明日要是不来的话,臣妃可再也骗不了凌儿和泉儿了!”
难得凌儿泉儿如此亲近平原郡主,皇后心里又是安慰又是失落,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哪里割舍得下?但是……
微微凝视阳光遮掩朦胧的侧脸,皇后心中疼惜之感油然而生:帝王之家虽然真情稀罕,但当年皇上与义嫔之间,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只合鸳鸯,唯愿凤凰于飞,纵清塘再冷,梧桐再枯,翠竹再少,斯斯在衷情。
皇上,究竟有情!
沈清妍回到贝勒府刚刚卸妆擦完脸,身边侍女就来禀二少爷求见。
估摸着是为了三县主的事,沈清妍也有一些话交待于他,这事可大可小,闹起来苦的还是他们!
来到外厅,董鄂昭源正凝视手上的茶杯,沉思几番,脚前碎碎树影摇曳,逸趣随然,相得益彰。
也难怪三县主会喜欢上温暖爽朗的兄长。
“大,大姐……”一时惊醒梦中郎,奈何梦郎歉身告罪求宥失礼。
“自家人别拘束了!”
经此一事,董鄂昭源明显阳光渐少,风度清减,连眼神中也明显带着一些耐人寻味的恍惚飘摇。
“大姐……”
沈清妍微有不耐,听他一口一个大姐那么亲乎,自己听的是要多郁闷有多郁闷,耐着性子道:“三……三妹的病也都大好了,调理得当也就再无大碍,心病难愈!”
董鄂昭源垂头丧气,阳光俱无。
“这事错不在你,但责任却得你承担。”沈清妍随意惯了,自然不怎么介意这种禁恋,古时伏羲女娲还是兄妹,但明显是落花有意襄王无情,更何况两人身份所限,这更是不可跳跃的津河,府中还有他的未来妻子呢,关系重大。
“我原本是打算慢慢调养慢慢开导,谁知我这未来弟媳突然横插一脚,难怪她会一时想不开。”沈清妍倒也没见过这么任性妄为的女子,加上初遇时的一场“口角”,她对弟媳的印象一下子消失殆尽,真不知道当初这门婚事是怎么被撮合的?
“三妹性子看似软弱,实则韧性很强,受不得半点刺激,以后不要刻意回避,我们也会不断的提醒她兄妹有别的事实,适当的时候你们两人必须要搬出去,”沈清妍眉峰一皱一松,直接给他一棒,“是三妹必须搬出去!”
春暖送香,董鄂昭源的思绪回过来大半,极是抵触:“这怎么行,她会受不了的!”
待情绪又回到脑海,瞥到沈清妍扶额盯着自己,无与伦比的俏丽与高贵端庄完美相衬,董鄂昭源只觉得眼里一阵酸涩,瞬间被漩涡般的狂风巨浪吞噬得笔直坠落,不见深渊,却有仙衫逸服在前方惊鸿衔游龙……
仙衫逸服?!
心神顷刻间澄然干净,董鄂昭源连道歉都被震慑忘得干干净净,不敢再看大姐,喝了几口茶只得偏头盯着脚下的树影斑驳。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董鄂昭源理亏在先,唯唯喏喏就回去了,跨过门槛还是颇不放心地偷偷扫了一眼沈清妍。
前门刚被关上,后窗就“嗖”地一声,人影就端坐桌边细细品起了茶水。
“古人有梁上君子,今日有闺窗登徒!”
沈清妍乍一见到西林奕彬,困意袭来,她都懒得与他搭话,天知道跟他说话要耗费多少心神,偏偏他比你更加散漫倜傥。
“皇兄和我有事请你帮忙!”
西林奕彬两杯茶下肚,柳骨伸直,开门见山。翻窗离开时还不忘留下一地辉煌灿烂:“明日辰时五刻我来接你,还有越棠的事多谢帮忙!”
沈清妍也微整衣裳睡起了午觉。
卷帘穗子过,秋千叶子溜。
第二日清晨,正是东方催鸣,春树高发。
沈清妍今日又是早起,天空澄净,心里无论怎么样也是疑窦满满,皇太后身中“积香毒”是肯定的,只是自己却不能断定“积香木”果真存在。
她翻阅过宫中医药典籍,丝毫不见任何关于“积香毒”的记载。
可是,恭郡王是如何得知的?
拨弄着花圃中的细草,不禁陷入回想……
昨日,宴席散时。
端弘福晋、沈清妍、恭郡王夫妇、七贝勒、延华固伦公主一同出宫,大家因为刚刚慈宁宫龙颜大怒,人人自危,尚沉浸在暴风雨雪的肆虐之中,却听恭郡王疏离冷漠地:“平原郡主,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沈清妍眉间不耐烦一闪而过,有些恼怒他当中失礼,一时冷语相对:“额驸说吧!”
男的态度冰冷飞雪,女的口气严寒霜降,众人尴尬难言,七贝勒和延华公主略略点头致意就出宫了,端恪也觉得两人脾气如此生硬倔强,好歹还是亲表兄妹呢!
离近午门,虽然空阔宽大,左侧却有蕞尔亭台小园,秀巧可爱,不与一般皇室园林相同,足现江南小家碧玉的风姿懿范,“一点细花现琼苑”。
“皇太后中毒,无论巧合或是预谋,你都别再掺合进去了,毕竟宫闱斗争并不适合你,万一连累自己、连累姑姑,后悔莫及!”
沈清妍本来对“积香毒”并不感兴趣,但自己的表哥显然十分紧张,如此迫不及待地告诫只能说明他一定知道了什么,而且还是涉及到宫廷斗争的。
多年旁观皇室与权利斗争的经验告诉她,积香毒本身并不怎么样,而是它背后一定很不寻常,甚至是皇帝也不清楚。
各处史料典籍都没有,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销毁,或封存。
“多年游移于皇室中我从未陷入……”
沈清妍神情一冷:“因为他们都不是我亲人!”
李誉襄身体一颤,恍悟何为作茧自缚,冷冷地拂袖离开,后悔的话也憋在腹内难言无奈。
天气渐明,朝露藏迭,沈清妍舒言暗道:看来还是得劳烦师姐。
“郡主,和硕章亲王在正厅,说与您有约。”
侍女禀道。
沈清妍猛地闪过两个可人小孩的模样,踟躇为难,怔愣地站着,素薄地:“我马上就去!”
选秀在即,可负责此事的皇太妃与皇贵妃先后都生了事端,尤其是皇太妃看似平易近人,却也疑点最多,如今她一下子隐没在宫廷之中,自己反而不好接触她了。
皇贵妃的喜脉很是正常,但皇贵妃的反映却异常蹊跷,出事后也激烈辩驳,向着的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皇太后,却是自己!难道她有什么想说却又害怕?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视野乍暗,黑影袭来,沈清妍出手已然不及,翻身后退,尚未察觉出什么来腰间倏地被强劲一握,沈清妍稳住身体,神思回复,一脸刷白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