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斗,汉军之中偷偷掠出一条黑影,行动之快,直如飞鸟。到了不远之处,跨上白天准备的坐骑,驰骋来到沙漠王大营。
阻卜哨兵发现,急忙拔刀上前喝问,那人说道:“速去禀告沙漠王,就说故人之女求见。”
沙漠王听说来报,与古禄起身相迎。
那人翻身下马,纳头便拜:“侄女见过两位叔父。”来人正是当日游说兀颜兄妹和赛里兄弟的刘虹。
沙漠王急忙将她扶起:“贤侄女不必多礼,快请入帐叙话。”
请了刘虹入帐,吩咐摆上酒菜。
刘虹端起兽面酒樽,说道:“侄女感激二位叔父仗义相助,先敬二位叔父一樽。”
沙漠王笑道:“贤侄女不必客气,你父在世之时,对我阻卜诸部素有恩德,此番你兄初立为帝,万事艰难,但有我等效力之处,必当粉身不辞!”
古禄也道:“正是如此。你父当年与我哥俩结为安答(注:蒙语,意为结拜兄弟。关于阻卜克烈部族属说法,学术界意见不一,其中有一说法,克烈部属于“蒙古七十二种”之一。),可惜受奸后迫害,以致客死异乡。至今每每想来,我都难以入睡。现在正好有了这么一个扳倒奸后的机会,我等自当要尽绵薄之力,也不枉和图欲安答(注:指耶律倍)结义一场。”
酒过三巡,沙漠王问道:“贤侄女此来,可是情况有变吗?”
刘虹说道:“按照军师的计策,两位叔父已经拖了耶律李胡十日之久,军师那边想必已经部署差不多了。两位叔父只须再拖三两日,即可假意引军回漠北,等到耶律李胡没有防备,再与奚部和女真赛里部回合。”
古禄笑道:“这位军师也不知何方神圣,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不知打战还可以这么打。要我说,你们汉人就是花花肠子多。要在从前,咱们草原勇士作战,哪有这么绕来绕去地打,也不嫌麻烦?直接冲了上去,干你默默芯(注:意为你妈)!”
刘虹知道古禄生性粗鲁,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这位军师出身鬼谷,乃是鬼谷先生的大弟子,胸有韬略,袖藏乾坤,最受家兄器重,你们可不敢小觑了他!”
“嘿嘿,你这女娃,一提起情郎,眼角都带着笑。”
刘虹脸上一红:“古禄叔父,你莫胡说,军师经天纬地之才,我一个小女子怎么配得上他?”
“你一个小女子配不上他,难道要一个大男子才配得上他吗?”
刘虹也被古禄逗得一笑:“古禄叔父说话老是不带正经。”
“嘿嘿,要我说,那位什么军师,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你兄的家奴。如今你兄做了皇帝,你就是长公主,你还怕配不上他吗?”
刘虹低头不语,薛白衣清高孤傲,别说她只是一个长公主,就算她是天上的仙女,他要是心中不爱自己,只怕也不在他的眼里。
……
沙漠王就像苍蝇一般,挥之不去,去之又来,早已成了耶律李胡的心头大患。
这一日升帐,左、右林牙(注:辽官名,隶属北面枢密院,此处相当于随军谋士)想不出对策,耶律李胡大怒之下,将此二人投入火坑,活活烧死,一干将领噤若寒蝉。
耶律李胡望向司徒灾星:“司徒灾星,本帅连日升帐,你为何一言不发?!”
司徒灾星心有计较,要是此刻再不发言,饶他是太后请来的人,也难免落得和两个林牙一样的下场,说道:“大帅,想来你心中已有万全之策,且容下官猜猜,看看能够猜中大帅心思。”
耶律李胡微微一怔,继而明白他的意思,心想这狗奴才越来越上道了,笑道:“你且猜猜?”
“大帅心中已有两个计策。白天一打沙漠王,他必撤退,所以下官斗胆猜想,大帅一定会趁夜派出三路兵马,绕到沙漠王左、右、后方埋伏,再引一路兵马正面冲杀。沙漠王正面无法与我军抗衡,三面又被堵住去路,必然无所遁形。”
“妙哉!司徒灾星,你猜得不错,正是本帅心中所想。你且说说,本帅的第二个计策是什么?”
“留一路兵马在此挡住沙漠王,咱们顾自引军前行。”
耶律李胡笑道:“司徒灾星,你真是本帅肚里的蛔虫,本帅心中所想,一点也瞒不住你。”
“只是下官不知,大帅要用哪个计策?”
“自然是用第一个计策,今晚就去劫营!”这些日子没少受沙漠王的折磨,耶律李胡恨不得亲自上阵,斩下沙漠王的头颅。
但是一到中午,沙漠王竟然拔营离去,探子来报,说是往漠北方向撤退。这让耶律李胡十分窝火,辛辛苦苦,折腾将近大半个月,终于可以将沙漠王一网打尽,结果他竟不战而回。就如好不容易逮到可以和女朋友本垒打的机会,女朋友却告诉你,她来大姨妈了。耶律李胡气得跳脚,派兵追赶一回,竟又中了沙漠王事先设下的埋伏。
到了次日,派出探子搜寻,回报已经看不到半个阻卜人的身影。汉军都指挥使耶律巴图笑道:“想是沙漠王惧于大帅虎威,落荒而逃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本来耶律李胡还是满肚子火,一听耶律巴图奉承,明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也忍不住得意洋洋:“还算老匹夫识相,本帅五十万大军在此,岂是他能够撼动的?”
“大帅说得极是。”
“咱们也在此耽误太久,吩咐士兵造饭,即刻启程!”
司徒灾星忙道:“大帅,虽然沙漠王已经撤退,但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下官提议,留下一路兵马观察他们行迹,他们果真是回漠北,也就罢了。如若不然,这一路兵马也可抵挡他们,免去咱们后顾之忧。”
耶律巴图笑道:“司徒先生,你也太谨慎了。沙漠王骚扰我军多日,无利可图,是以夹着尾巴乖乖回老家,这有什么奇怪?再说,咱们兵力本来就不及南京方面,你还要留下一路兵马,这不是在分散我军兵力吗?”
耶律李胡虽知司徒灾星颇有韬略,但他素不信任汉人,对他的意见也不采纳,说道:“巴图说得不错,兵力不可分散。沙漠王若敢再来,咱们迎头痛击便是,不必留下兵马,多此一举。”
于是大军重新开始前行。因为殷其雷属于步兵,没有坐骑,只有跟在大军后面奔跑。他是体校出身,跑个十几二十里,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苦了阿伊古丽,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殷其雷拉着她的手奔跑,问道:“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阿伊古丽笑着摇了摇头:“殷大哥,我不累。”
却听耶律巴图骑着高头大马经过,拿起蛇皮软鞭重重抽在一个跑得慢吞吞的士兵身上:“给我跑起来,天黑之前一定给我到达驴狗县!”
殷其雷十分无语,竟然有个地方叫做驴狗县,在他的家乡话里,驴狗就是奴隶,做驴狗就是做牛做马。
一个士兵牵了两匹骏马跑了过来,说道:“殷大哥,这是都监大人给你们的坐骑。”
阿伊古丽大喜:“殷大哥,我们有马骑了!”
殷其雷讪讪地说:“我不会骑马。”
“你不会骑马?”
“很奇怪吗?”
“嗯。”阿伊古丽诚实地点了点头,“草原上的男人,没有不会骑马的。”
“我又不是草原上的男人。”
“噢,殷大哥,你是哪里人呀!”
“福建,那里多山,骑马不方便,我们出门都坐车。”这话十分古怪,多山地带,如果没路,骑马不便,坐车更不容易了。
“车不是马来拉的吗?骑马不方便,怎么可以坐车?”
“我们的车不用马来拉,是靠汽油发动的。”
阿伊古丽更加无法理解:“汽油是来做菜的油吗?”
“不是,不能吃的。”
阿伊古丽思考一会儿,发觉根本思考不通,殷大哥说话总是莫名其妙,她也不去纠结。现在有了坐骑,她又开心起来:“殷大哥,没关系,你不会骑马,我会骑马。”
“你会骑马?”殷其雷倒是有些诧异。
“我生在草原,怎么不会骑马?我告诉你噢,我的骑术都是萧哥哥教的呢!”
“又是萧哥哥,好花头吗?”殷其雷愤愤嘀咕一句。
“殷大哥,你又吃飞醋了吗?”
“怎样,你有意见?”
“没有,我喜欢你吃飞醋。”阿伊古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你喜欢的东西真是特别。”
阿伊古丽潇洒地翻上马去,将手伸给殷其雷:“上来,我带你骑马。”
殷其雷坐到阿伊古丽的身后,将多余的一匹马送给董浑。
董浑大喜:“殷大哥,你真是仗义!”他只道殷其雷与阿伊古丽共乘一骑,剩下一匹马给他,哪知殷其雷根本不会骑马,这匹马留着也没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殷其雷搂住阿伊古丽纤腰,随她策马扬鞭,只觉凉风掠过耳畔,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他也曾与萧英姿这般共乘一骑,纵情驰骋,但是两者的感觉完全不同。萧英姿给人的感觉是粗犷奔放,而阿伊古丽虽也是草原姑娘,但更多的却是似水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