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颜朵儿望着一盏油灯,呆呆出神,脑海全是殷其雷的身影,这是一个奇怪的男人。是的,此时的她,也仅仅觉得殷其雷奇怪,因为奇怪,就有一分神秘。男女之间,如果少了这份神秘,就不会有向往和追求。
兀颜斡只在帐内踱来踱去,忽地望向兀颜朵儿一眼:“妹妹,赛里古乃和赛里兰道会不会出事?”
“那些汉军都是酒囊饭袋,岂能困得住咱们女真勇士?”兀颜朵儿不以为然。
赛里古乃和赛里兰道带领二百余骑,大张旗鼓地攻入汉军营的东南方向,意在声东。而兀颜斡和兀颜朵儿暗中伏击汉军营的东北方向,意在击西。本来以为计策天衣无缝,不想还是被人识破,虽然损失不重,却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等于白忙一场。
临行之前,兀颜斡交代赛里兄弟不要深入汉军营,只打擦边战略。女真虽然勇猛,但是人数之上还是比不过汉军。要被汉军围住,脱困只怕不易了。
兀颜斡此刻就是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提起狼牙棒,说道:“我去看看情况!”
兀颜朵儿忙道:“哥哥,你别着急,现在汉军营已经提高警戒,不可轻举妄动,咱们等等情况再说。”
兀颜兄妹的父亲本是女真兀颜部的酋长,其弟兀颜跋为争酋长之位,生生将其杀害。兀颜兄妹得知情况,急忙逃往女真赛里部。幸得赛里兄弟相助,借了五百骑兵,四处掠夺,准备壮大自己的实力,打回兀颜部。此番听说上京汉军驻扎城南之外,便动了劫粮的心思。
却听一个骑兵来报,赛里兄弟已经平安归来,兀颜斡和兀颜朵儿急忙迎了出去。赛里兄弟倒是没事,但是带去的二百余骑,却已折损过半。
赛里古乃将手中的兵器和肩上的海东青交给手下,走进大帐,问道:“兀颜兄弟,你们成果如何?”
兀颜斡叹了口气:“汉军有人!”
赛里兰道拍拍兀颜斡的肩膀:“兄弟,不要灰心,明天咱们再去一趟汉军就是!”
兀颜朵儿摇了摇头:“不行,汉军现在已经提高警惕,我们再要偷袭就不容易了。何况我们现在只剩三百余人,不能再打了!”
“要不我回赛里部再调一些人马过来。”
“只怕赛里老酋长不会同意,我们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了!”
“朵儿妹子,你说这样的话,就太见外了。时至今日,你难道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思吗?”赛里兰道灼热的目光注视兀颜朵儿。
兀颜朵儿低下了头,忸怩地说:“兰道哥哥,我现在只想复仇,其余的事根本无心考虑。”
“放心,你们的仇,就是我们的仇!”
却听帐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准备怎么复仇?”赛里、兀颜刚才都用女真语交谈,这声音虽是汉语,但显然能够听懂女真语,否则也不会问上这么一句话。
帐外守卫喝道:“你是何人?!”
赛里古乃走出帐去,见是一个汉家打扮的姑娘,背负一柄长剑,生硬的汉语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个能够帮助你们的人。”
兀颜斡见这姑娘气度不凡,上前作礼:“姑娘请到帐内说话。”
姑娘走进帐内,自我介绍:“我姓刘,单名一个虹字。你们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特意过来给你们出出主意。”
“原来是刘姑娘,还请指教。”
“据我所知,兀颜部的新任酋长兀颜跋手中拥有一万多的人马,你们区区三百余人想要复仇,无异白日说梦。”
赛里兰道只觉刘虹形迹可疑,说道:“哼,我们手下都是骁勇善战的兄弟,刚才五百骑兵就能杀得三万汉军丢盔弃甲,何况兀颜跋区区一万人马。”
刘虹哂然一笑:“你们果真杀得汉军丢盔弃甲吗?这话应该反过来说吧!”
赛里兰道大怒:“你敢侮辱我们女真勇士?!”要不因为对方是个姑娘,他早就动手了。
刘虹不理他的怒意,顾自说道:“你们偷袭汉军之事,我全看在眼里。赛里兄弟带领二百余骑,佯攻汉军营东南,打擦边战,意在扰敌,制造混乱,不深入汉军腹地,只是纵马来回奔波。呵呵,女真骑术天下少有匹敌,汉军刚刚召集起来的队伍,尚未操练,一时倒也奈何不了你们。而兀颜兄妹则是趁火打劫,攻入汉军营东北的屯粮基地。不可否认,你们的计策不错,却是哪一位想出来的?”
赛里兰道听她夸奖,心中得意,说道:“此计正是我兀颜兄弟想出来的。”
刘虹望了兀颜斡一眼:“有勇有谋,我倒没有看错人!”
兀颜斡叫了一声“惭愧”,又说:“最终还是功败垂成,让刘姑娘见笑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兀颜兄弟又何必介怀?只是经此一役,你们已经暴露自己的目标,汉军明日必然前来讨伐。你们应该速速转移基地,女真勇士虽然善战,但在人数上面却比不过汉军。”
“还请刘姑娘指点迷津。”
“何不去投靠耶律阮?”
赛里古乃惊道:“你是耶律阮派来的?”
刘虹笑了一笑:“耶律阮远在南京之外,又怎知上京城外盘踞的区区几百个女真人?何况耶律阮手握五十万大军,加上陆续降伏燕云十六州,兵力只增不减,他会在乎你们区区几百人的兵力?”
“那你为何要叫我们投靠耶律阮?”
“一滴水只有放到大海,才不会消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只有投靠耶律阮,你们才能保存实力,否则明日汉军一到,你们必定片瓦不留。”
赛里兰道冷笑:“如今耶律李胡和耶律阮尚未开战,胜负难料,你叫我们投靠耶律阮,万一耶律阮战败,岂不是叫我们死无全尸,耶律李胡的手段我可是听说过的。”
刘虹冷笑得更加大声:“你既然听说过耶律李胡的手段,你们就更应该投靠耶律阮。如今你们打了耶律李胡手下的汉军,你想以耶律李胡睚眦必报的性格,他又岂能容你?要是让耶律李胡做了契丹皇帝,到时不仅你们三百人,就是你们的兀颜部和赛里部,只怕都要生灵涂炭。耶律李胡的后台是述律太后,她老人家的手段可比耶律李胡狠毒百倍,这些年来吞并你们女真多少部落,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你们现在虽是生女真,等到耶律李胡腾出手来,最终你们都会变成熟女真,做契丹人的牛马!——除了投靠耶律阮,你们别无选择!”(注:入辽籍的女真人称熟女真,未入辽籍的女真人称生女真。兀颜部当时是不是生女真,才疏学浅,尚不敢定论,望有心人指教。文中按生女真论。)
赛里兄弟冷汗涔涔,兀颜兄妹也是一般,虽然兀颜部如今被兀颜跋鸠占鹊巢,但兀颜部终究是他们的家,总有机会再夺回来。如果落入契丹人之手,按照他们“分而治之”的策略,久而久之,整个部落都会被分化掉,也就再无兀颜部了。
刘虹看到他们的反应,知道已经说中他们要害,缓了口气,又说:“你们区区三百人要去投靠耶律阮,耶律阮却未必能看得上眼。据我所知,赛里部还有八千人马,何不抽出一半相助耶律阮。等到耶律阮坐拥契丹,自然少不了赛里部的好处,有了耶律阮的支持,赛里部要在女真各部坐大,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兀颜兄妹要想重夺兀颜部,还不是耶律阮一句话的事情?”
赛里兰道已被说动,赛里古乃却仍心存疑虑:“要是耶律阮败了呢!”
刘虹哈哈大笑:“汉人有句话,叫做‘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耶律阮一路北上,各路州县望风而降,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耶律德光一死,军中将士拥立耶律阮,这正说明他人心所向,而耶律李胡与契丹贵族离心离德。何况耶律阮如今兵力远胜述律太后和耶律李胡,又有鬼谷弟子薛白衣相助,自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你们又在担心什么?”
兀颜朵儿望了兀颜斡一眼,又望向刘虹:“刘姑娘,你这么帮忙我们,到底为了什么?”
“血海深仇!”刘虹双目陡然透出两道寒光,赛里兄弟和兀颜兄妹饶是勇猛之辈,也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刘虹恢复常态,笑道:“四位都是俊杰,须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言尽于此,四位好自为之。”略一拱手,走出大帐。
兀颜斡叫道:“刘姑娘,我们还能相见吗?”
“有缘自然相见。”声音远远传来,可见脚力之快。
赛里兰道望向赛里古乃:“大哥,此事你怎么看?”
赛里古乃望向兀颜斡:“兀颜兄弟,你素有见识,你怎么看?”
兀颜斡沉吟片刻,说道:“要不,咱们就赌一把!”
赛里古乃:“也罢,就赌一把!”
赛里兰道:“我回赛里部向父亲陈说利害,务必将他说服。”
当下兀颜斡吩咐下去,连夜拔营,免得明日汉军找到他们的扎营之地,又要损兵折将。